南中总督。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王昭宁的心上。
消息从南中传回神都，经由墨闻司的邸报，迅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邸报之上，对萧穆凡在南中“平定叛乱、开疆拓土”的功绩，不吝赞美之词。那一场在葬神谷上演的，近乎谋逆的“加冕礼”，被轻描淡写地粉饰成了一场，女王陛下为了更好地归顺墨神，而主动进行的，内部整合。
字里行间，皆是墨神对南中总督的，无上恩宠与绝对信赖。
王昭宁坐在自己那间华美却又显得空旷的寝殿内，手中的丝质手帕，早已被指甲绞得变了形。
凭什么？
那个女人，那个被当众凌迟，本该化为尘埃的万狐嫣，换了个身份，就能在蛮荒之地，裂土封疆，手握军政大权，成为与一方诸侯无异的，存在？
而她王昭宁呢？
昭慈神女？天下女子之表率？
听起来，无比尊贵。
可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些虚名，不过是霍天生圈养她的一道，华丽的枷锁。“慈安堂”遍布天下，看似风光无限，可她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没有一寸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她的所有权力，都来自于那个男人，一念之间，便可尽数收回。
她就像一只被养在锦笼里的金丝雀，羽毛再漂亮，歌声再动听，也终究，飞不出那方寸之地。
嫉妒，如同最恶毒的藤蔓，在王昭宁的心底，疯狂滋生。她想起了那个男人在南中对她的警告，那温柔话语下，冰冷刺骨的算计。她知道，他根本不爱她，他只是在利用她，利用她王家的背景，利用她的“仁善”之名，来平衡朝堂，收拢民心。
可她，不甘心。
既然温柔与顺从，换不来他真正的青睐。那么，便让他看看，这天下民心，究竟，站在谁的一边。
三日后。
一份由数百名墨家官员，联名上书的，万民请愿书，被呈送到了墨神宫的朝堂之上。
请愿书的内容，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先是盛赞墨神一统中原，功盖三皇五帝。紧接着，便话锋一转，称国不可一日无母，为了墨家王朝万世永固，恳请墨神，册封“昭慈神女”王昭宁为后，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领头的，正是几名受过王昭宁“恩惠”，被她从地方，提拔到神都的，士绅官员。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数十名，自称代表“万民”的，耆老宿儒。
一时间，整个朝堂，嗡嗡作响。
杜衡、蔡鸣等武将，眉头紧锁，他们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范长生则捋着胡须，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仿佛入定。
王座之上，霍天生看着那份洋洋洒洒的请愿书，脸上，看不出喜怒。
“哦？册封皇后？”他拿起那份请愿书，声音平淡，“这倒是，新鲜事。”
“启禀墨神！”领头的那名官员，名叫张德海，曾是荆州的一名小吏，因在水灾后，积极配合慈安堂赈灾，被王昭宁举荐，如今已是礼部的一名侍郎。他壮着胆子，高声道，“神女娘娘，仁心爱民，德行昭彰，早已是天下百姓心中，唯一的国母。臣等，不过是顺应天意，顺应民心罢了！”
“顺应民心？”霍天生笑了笑，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他的脚步很轻，每一步，却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
“张德海。”霍天生走到他的面前，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枚崭新的，墨家官员徽章上，“你可知，你这枚徽章，代表着什么？”
“代……代表着，为墨神效忠，为万民服务……”张德海的声音，开始发颤。
“说得好。”霍天生点了点头，声音却陡然转冷，“那你又可知，按照《墨家官吏法》第三章，第七条，官员，当如何‘服务’？”
张德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凡墨家官员，当以墨神之意志为意志，以墨家之律法为准绳。非议朝政，结党营私，蛊惑上意者，当如何？”霍天生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当……当革职，下狱，抄没……家产。”张德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很好，看来，你读过。”霍天生不再看他，目光，缓缓扫过朝堂上，那些联名的官员，“你们呢？”
“哗啦”一声，数十名官员，全都跪了下去，噤若寒蝉。
“朕，很失望。”霍天生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波澜，“朕以为，墨贤庭教出来的，是能为朕分忧的栋梁。没想到，却是一群，连自己的本分，都忘了的，蠢货。”
“来人。”
“属下在！”骆齐峰的身影，如同鬼魅，出现在殿门处。
“将所有联名之人，全部拿下。革去官职，押入诏狱，由墨安司，亲自审理。朕要知道，他们的背后，还有谁。”
“是！”夜枭们，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将那些瘫软在地的官员，一个个，拖了出去。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杜衡等人，心中暗自叫好。他们早就看这些投机钻营的文官不顺眼了。
霍天生没有停下。他缓缓走到殿门处，看着宫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传朕神谕。”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法器，传遍了整个墨神宫，也传遍了，整个神都。
“昭慈神女，王氏昭宁，身为墨神之妃，不思恪守妇道，以待君王。反结交外臣，干涉朝政，意图后位，其心，可鄙。其行，可诛。”
“然，念其往日，于‘慈安堂’，尚有微功。两相功过，死罪可免。”
“自今日起，‘慈安堂’，尽数收归墨恩司管辖，其钱粮、人事，皆由度支司与吏部，统一调配。王氏昭宁，着其于‘昭宁宫’内，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外出半步。”
这道神谕，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神都的上空。
前一刻，还被万民敬仰，被百官吹捧的“昭慈神女”，在下一刻，便被彻底，打落凡尘。
她被剥夺了所有的权力，所有的光环，重新，变回了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昭宁宫内。
王昭宁听着宫外传来的，那道冰冷无情的神谕，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她以为，她掌握了民心，便掌握了与那个男人，博弈的资本。
可她忘了，在这个由他亲手缔造的王朝里，他，才是唯一的，神。
民心？律法？
那不过是，他用来，巩固神权的，工具罢了。
极致的羞辱与不甘，如同毒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但，当这股火焰，燃烧到极致时，剩下的，却不是灰烬，而是一种，扭曲而疯狂的，执念。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苍白而绝美的脸。
眼中，那最后一丝属于“昭慈神女”的，温婉与仁慈，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爱意，与……恨意。
“霍天生……”她用指甲，在桌面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声音，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诅咒。
“你不是喜欢看戏吗？”
“那我们，就演一出，更大的。”
是夜。
一名负责为昭宁宫，运送馊水的，老太监，悄悄地，将一封用蜡丸封好的密信，藏在了泔水桶的夹层里。
那封信，没有收信人。
只有一个，血红色的，印记。
那是，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前朝，陈氏皇族的，图腾。
霍天生的生日，近了。
一场，名为“贺寿”的，宫廷政变，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而这一切，霍天生，都知道。
墨安司的“蛛网”，早已，将整个神都，都笼罩其中。
他看着密报上，王昭宁与那些前朝余孽的，勾结，脸上，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要用自己的生日宴会，做舞台。用王昭宁和她那些愚蠢的同党，做演员。
为他这座刚刚建立的，铁血王朝，献上，最华丽，也最，血腥的，奠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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