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护林人木屋在阿尔卑斯山黎明前最凛冽的寒风中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壁炉里最后一点余烬早已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电脑屏幕的荧光早已暗去,但母亲留下的那句“赎罪与公开”,以及那份沉甸甸的、足以撼动某个庞然大物的证据,却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了林微光和苏蔓的心上。
公开,意味着将半个世纪以来,那些隐藏在基金会、研究所、慈善机构光鲜外壳下的污秽与罪孽,暴露在阳光之下。意味着那些掌控着惊人财富与权力的“老幽灵”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舆论风暴、法律追究,甚至可能是来自内部的反噬。这无疑是母亲能想到的、最彻底也最危险的报复与救赎。
但如何公开?通过母亲预留的“加密网络节点和特定媒体通道”?她们甚至不知道这些节点和通道具体是什么,是否还安全有效。更重要的是,公开的瞬间,也必然是将她们自己,尤其是作为“关键血脉”且手握铁证的林微光,置于整个“镜师”网络及其关联势力最疯狂反扑的靶心之上。那可能是比以往任何一次追杀都更加凶猛、更加无孔不入的绝杀。
“不能贸然行动。”苏蔓的声音打破了木屋内死寂的寒冷,她将存储块和物理密钥卡片小心翼翼地收好,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我们需要一个万全的计划。公开的时机、方式、后续的藏身之处、以及对暖暖的保护……缺一不可。”
提到暖暖,林微光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那份名单上对暖暖“不稳定,需长期观察与‘引导’”的描述,以及陈默含糊的警告、那张恐怖的照片……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暖暖的处境,可能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危险和诡异。
“在公开一切之前,我必须先找到暖暖,确认她的安全。”林微光挣扎着坐直身体,尽管注射了那来历不明的稳定剂后,体内的剧痛暂时平息,但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标记的虚弱感笼罩着她,左臂骨折处的疼痛也丝毫未减,可她眼中的决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和坚定。“我不能……不能在她还在那些人手里的时候,引爆这颗炸弹。那会害了她。”
苏蔓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反对。这很冒险,甚至可能打乱一切。但她也清楚,林微光的执拗,尤其是在关于暖暖的事情上,是无法用理性或风险计算来撼动的。而且,从战术角度看,在最终决战前,尽可能地掌握更多的人质(尤其是重要人质)信息和位置,并非全无好处。
“陈默最后提到,‘小心……镜子’。”苏蔓缓缓道,“那张照片也显示暖暖在一个有镜子的房间,还说‘镜子里的妈妈是假的’。这和你母亲档案里提到的‘镜师’,以及暖暖之前在冰岛和巴黎感知到的‘镜子长廊’……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一个与镜子、与复制、与意识投射有关的地方。”林微光的声音发紧,“疗养院?研究所?还是……”
苏蔓走到木屋那扇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窗户前,撩开破烂的窗帘一角,望着外面逐渐泛白的天色和远处墨绿色的、连绵起伏的黑森林轮廓。
“德国,黑森林。”她低声说,“那里有很多废弃的、冷战时期建立的,或者由私人财团秘密修建后又遗弃的疗养院、观测站、甚至小型研究设施。人迹罕至,便于隐蔽,也适合进行一些……不见光的实验。如果‘镜师’网络真的在进行与意识相关的‘镜像’研究,那里是理想的地点之一。”
她转身,看向林微光:“我们可以从这里直接进入德国黑森林区域。但我们需要更确切的位置信息。陈默可能知道,但他现在生死不明。陆北辰也可能知道,但他……”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陆北辰的目的和行为模式太难以捉摸。
就在这时,林微光贴身放着的、那部用于接收暖暖信号的旧手机,屏幕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并非收到信息或电话,而是像上次一样,出现了一个极其简略的、由像素点组成的图案。
这一次,图案不再是心形,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类似房子或建筑的简单轮廓,在“房子”旁边,有两个更小的点。
房子……和两个点?
林微光的心猛地一跳。是暖暖在试图告诉她位置?房子代表建筑,两个点……是她和另一个人?还是别的什么含义?
“苏蔓,你看!”她急忙将手机递给苏蔓。
苏蔓接过,仔细辨认着那微弱闪烁、随时可能消失的像素图,眉头紧锁。“太抽象了。但至少证明她还能发出信号,而且……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
她将手机还给林微光,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没有确切坐标,我们只能根据现有线索,去黑森林碰碰运气。但这样效率太低,风险太高。我们需要一个‘向导’,或者……一个能吸引‘注意’的诱饵。”
她的目光落在林微光身上,又移开,显然否定了用林微光做诱饵的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利用我们手里的东西,做一个交易。”
“交易?和谁?”
“不是和‘镜师’,也不是和基金会。”苏蔓的目光变得幽深,“是和一些……可能同样对‘镜师’和他背后的秘密感兴趣,但又相对独立的力量。比如,陈默所属的‘守夜人’中,并非全部倒向‘基石’的那部分。或者,一些与那些老牌家族有利益冲突、或者单纯对禁忌技术感兴趣的……情报贩子或独立研究员。”
这是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计划。与虎谋皮。
但她们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在公开真相引发末日般的反扑前,她们需要尽可能多的筹码和退路,也需要找到暖暖。
决定之后,她们没有在黑森林边缘的小木屋久留。苏蔓利用那台老旧的电脑和极其微弱的卫星信号(木屋太阳能板居然还能提供一点电力),尝试着通过几个极其隐秘、她多年前记下的、属于“守夜人”非主流派系的备用联络频道,发送了一条经过多重加密、内容极其简短的“交易请求”,附上了母亲档案中关于“镜师”网络早期活动的一小段无关紧要但足以证明价值的摘要,以及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使用了一次性虚拟号码)。
信息发出,如同石沉大海。她们不敢在原地等待回复,立刻驾驶着那辆破旧的皮卡,驶入了黑森林深处墨绿色的阴影之中。
黑森林的道路曲折蜿蜒,参天的树木遮天蔽日,即使是在白天,林间也显得昏暗而静谧,只有车轮碾过落叶和泥土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鸟鸣。这里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世界,弥漫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甚至略带压迫感的气息。
她们按照暖暖像素图中“房子”的模糊意象,结合苏蔓对这类隐蔽设施选址的了解(通常靠近水源、有隐蔽道路或旧铁路、远离主要村镇),在森林中如同盲人摸象般搜寻。
一天的时间在徒劳无功的穿行和高度紧张的警惕中过去。傍晚时分,她们将皮卡藏在一处密林深处,步行靠近一个位于山谷溪流旁、看起来早已废弃多年的小型疗养院建筑群。
建筑是上世纪中叶的风格,墙壁斑驳,爬满了藤蔓,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菌和腐烂木材的气味。
苏蔓示意林微光留在外围树丛中警戒,自己则如同融入暮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疗养院的主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微光紧握着苏蔓留给她的一把小巧手枪(来自“黑水鸢尾”某个倒霉队员的馈赠?),心脏在寂静中狂跳。森林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夜晚的寒意开始渗透。
突然,主楼深处,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金属门滑动的“咔哒”声,紧接着,是几乎听不见的、快速而压抑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林微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枪口对准了主楼出口的方向。
几个穿着深色便装、动作矫健的人影,护着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主楼侧面的一个破口快速闪出!被护在中间的那个孩子,穿着一件过大的外套,头发有些凌乱,小脸上脏兮兮的,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正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
是暖暖!
林微光几乎要冲口喊出女儿的名字,但残存的理智让她死死咬住了嘴唇。暖暖身边那些人是谁?看他们的动作和配合,显然训练有素,不像是“镜师”的人,但也不能完全确定。
就在暖暖被那几个人带着,准备迅速撤离疗养院范围,消失在森林中时,暖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林微光藏身的树丛。
那一瞬间,母女俩的目光隔着昏暗的光线和稀疏的灌木,对上了。
暖暖的小脸先是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张开嘴似乎想喊。但下一秒,她的表情陡然变成了极度的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她猛地挣脱了旁边一个试图拉住她的手,小手指着林微光的方向,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利刺耳:
“妈妈!不要过来!你后面!你后面有影子!两个妈妈!那个是假的!”
暖暖的哭喊声在寂静的森林里回荡,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恐惧。
两个妈妈?影子是假的?
林微光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她猛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昏暗的暮色下,只有被拉长的、属于她自己和树木的、模糊摇曳的阴影。并没有什么“另一个妈妈”。
但是……暖暖看到了什么?是她精神受创产生的幻觉?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却真实存在的“东西”,正附着在她身上,或者……跟随着她?
而就在这时,那些保护(或者说挟持?)暖暖的人,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动作一滞。领头的一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锐利,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他迅速将暖暖护到身后,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射向林微光藏身的方向,同时也扫视着她身后的阴影。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什么人?出来!”他低声喝道,声音沙哑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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