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开封城内。
秋日暖阳洒向大地，开封城重新焕发了生机。城中百姓扶老携幼，夹道欢送即将班师的天雄军，家家户户都挂起了彩带，感谢这支救命恩人般的军队。
督师千岁！
天雄军威武！
震天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许多百姓甚至跪在路边，向卢象升叩头致谢。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让在场的每一个天雄军将士都深受感动。
卢象升骑在马上，神色肃然地向两旁的百姓点头致意。河南大捷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军事胜利本身，它在民众心中树立起了一个全新的形象——一个真正为民请命的将军，一支真正保护百姓的军队。
督师，百姓们这么感激您，您看...王文义策马跟在卢象升身旁，有些激动地说道。
民心可贵。卢象升淡然回应，但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不过，民心虽可贵，朝廷的态度更重要。这次回京，恐怕不会太平静。
正说话间，一队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名身穿黄色号服的内侍，身后跟着十几名锦衣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侍还未下马，就高声宣读起圣旨来。
卢象升连忙翻身下马，率领众将跪地听旨。周围的百姓们也都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卢象升领兵河南，大破流寇，解开封之围，功在社稷，朕心甚慰。着即刻班师回朝，朕当亲自嘉奖。钦此！
内侍读完圣旨，卢象升恭敬地接过，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崇祯的这道圣旨表面上是嘉奖，实际上却透露出不少信息。着即刻班师回朝这句话，明显是在催促他尽快返京，恐怕朝中已经有了不少议论。
卢督师，恭喜啊！那名内侍是个四十多岁的太监，名叫张德胜，平时在崇祯身边颇受信任，皇上对督师这次的表现很满意，特意派奴才来传旨。
有劳张公公了。卢象升客气地回应，暗中却在观察这个太监的神色。
张德胜压低声音说道：督师，实不相瞒，朝中现在对督师议论很多。有人说督师功高震主，有人说督师拥兵自重。皇上虽然表面上很高兴，但心里...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卢象升心中一凛，看来朝廷的猜忌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不过表面上他依然平静：多谢张公公提醒。不过象升身为臣子，一切都以朝廷利益为重，绝无二心。
督师的忠心，奴才自然是相信的。张德胜点点头，不过有些话，奴才还是要说在前面。这次回京，督师要小心应对。杨尚书那边已经连上了几道奏疏，说督师种种不是。
杨嗣昌？卢象升冷笑一声，他倒是动作够快的。
不止是杨尚书，还有温体仁、陈新甲等人，都对督师颇有微词。张德胜叹了口气，朝廷的水太深了，督师要多加小心。
卢象升点点头，心中对朝廷的局势有了更清楚的认识。看来这次回京，确实是一场硬仗。
送走了张德胜等人，卢象升继续带着军队向京师进发。一路上，他不断地思考着应对策略。
当晚，大军在一处驿站休息。卢象升独自坐在房中，仔细研究着从京师传来的各种消息。
胡掌柜悄悄进来汇报：督师，最新消息。东林党的几位大人正在为您奔走，倪元璐大人甚至在朝堂上与杨嗣昌当面争执。
争执什么？
杨嗣昌说督师拖延军机，故意保存实力。倪大人反驳说督师大破李自成，解救开封，功在千秋。两人差点在朝堂上打起来。
卢象升苦笑一声：看来朝廷真的是分成了两派。
还有，胡掌柜继续说道，阉党余孽那边也在活动。李永贞等人到处说督师的坏话，说督师这次胜利是侥幸，说李自成不过是土鸡瓦狗，不足为惧。
真是可笑。卢象升摇头，李自成如果是土鸡瓦狗，那之前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的其他官军算什么？
督师，还有一个消息。胡掌柜神色凝重，听说皇上已经在考虑调整军制，可能要削弱各地督师的权力。
这个消息让卢象升心中一震。如果崇祯真的要削弱督师权力，那对他来说绝对是个重大打击。
消息可靠吗？
八成可靠。胡掌柜肯定地说道，这个消息是从内阁传出来的，应该不会有假。
卢象升沉思良久，最终说道：看来这次回京，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第二天，大军继续北上。一路上，卢象升不断接到各方面的消息，朝廷的态度也越来越明朗。
虽然表面上崇祯对他的胜利很满意，但实际上已经开始着手限制他的权力。不仅要调整军制，还可能要将天雄军分散到各地，美其名曰充实各镇防务。
督师，我们真的要任由朝廷摆布吗？李大成忍不住问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
可以什么？卢象升严厉地看着李大成，造反吗？
李大成被督师的眼神吓得不敢说话，但其他几个千总眼中也都露出了不甘的神色。
我知道你们心中不服。卢象升缓和了语气，但是我们要明白一个道理：我们是大明的军队，不是某个人的私兵。无论朝廷如何对待我们，我们都要保持忠诚。
可是督师...马光玉也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卢象升打断了他，记住，我们的敌人是流寇，是外虏，不是朝廷。无论何时，这一点都不能忘记。
众将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他们虽然敬重卢象升，但对于朝廷的做法确实感到愤怒。
三日后，大军抵达了距离京师五十里的良乡。按照惯例，卢象升需要在这里整顿军容，然后再进京面圣。
就在他准备安排军队驻扎的时候，又一队人马从京师方向赶来。为首的竟然是内阁首辅周延儒。
卢督师，恭喜大胜！周延儒虽然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一见面就拱手祝贺。
见过周阁老。卢象升连忙还礼，心中却在猜测周延儒此来的用意。
督师，老夫此来，是奉皇上之命，有几句话要跟督师说。周延儒示意左右退开，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督师这次功劳很大，皇上很高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朝中议论很多，有人说督师功高震主，有人说督师拥兵自重。周延儒叹了口气，皇上虽然信任督师，但也不得不考虑朝臣的意见。
卢象升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阁老的意思是？
皇上的意思是，希望督师能够主动上疏，请求将天雄军分散到各镇。这样既能平息朝臣的议论，又能显示督师的忠诚。
果然来了！卢象升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要求，还是感到一阵失望。
如果督师不愿意...周延儒继续说道，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杨嗣昌等人已经联名上疏，要求彻查督师在河南的所作所为。
彻查什么？卢象升冷笑，彻查我大破李自成，救了开封百姓？
督师，老夫知道您心中不平。周延儒苦笑，但是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您也要为大局考虑啊。
卢象升沉思良久，最终点头：我明白阁老的意思了。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当然，当然。周延儒松了口气，督师考虑清楚就好。老夫先回京复命了。
送走了周延儒，卢象升召集众将商议。
督师，我们绝不能答应！李大成第一个表态，天雄军是我们的心血，怎么能说散就散？
是啊督师，刘广福也说道，没有天雄军，我们拿什么保护自己，拿什么继续为国效力？
其他几个千总也都纷纷表态，坚决反对分散天雄军。
但卢象升却有不同的想法。
诸位的心情我理解。卢象升缓缓说道，但是我们要看得更远一些。现在分散天雄军，虽然是无奈之举，但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众人不解。
各镇都需要有能力的军官，如果你们能够分散到各地，就能够将我们的训练方法和战术思想传播出去。卢象升解释道，这样一来，整个大明的军队都会得到改善。
可是督师，这样一来您怎么办？王文义担心地问道。
卢象升淡然一笑，我会继续留在朝廷，寻找其他的机会。记住，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保存一支军队，而是拯救整个国家。
虽然众将心中仍有不甘，但也理解了督师的苦心。
当夜，卢象升独自坐在营帐中，提笔写下了一道奏疏。在这道奏疏中，他主动请求将天雄军分散到各镇，同时表达了自己继续为国效力的决心。
虽然这样做意味着他将失去直接的军事力量，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平息朝廷的猜忌，为将来的发展争取时间和空间。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开始谋划更大的布局。天雄军的将领分散到各地，看似是损失，实际上却是在播种。假以时日，这些种子必将生根发芽，成为他日后东山再起的重要力量。
乱世之中，能者居之。卢象升深信，只要他的理念和方法是正确的，总有一天会得到更大的舞台来施展。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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