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咯，明天就回成都了。今天去你廖婆婆家吃饭。”外婆正端着一大锅香气四溢的钵钵鸡从厨房出来，红油上飘着芝麻，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好香啊。”舅舅立马接过那口沉甸甸的锅，小心翼翼地往楼上廖婆婆家端去。
妈妈和二姨还在厨房里忙活，锅铲碰撞声不绝于耳，又做了其他几道拿手菜。
“张玲之！”妈妈突然大声喊小姨去端菜。
“来了来了。”小姨立马从客厅跑过来，一脸慌张，“喊我大名干什么？吓我一跳，还以为我做错什么了。”
我也跟着跑去帮忙，被小姨这句话逗得直笑。
她一直都是这样，在我眼里永远童心未泯，也难怪她能成为深受孩子们喜爱的儿科医生。
我们端着菜上了楼，廖婆婆家里早已香气扑鼻。
我环顾四周，发现她家的装修风格和五十年前相差无几。
玉琴总是有些强迫症，每样东西都分门别类放置得整整齐齐，连茶几上的遥控器都排成一条直线。
“快进屋！饭菜端到这里来。”
雯姨和霏姨正在上菜，舒叔在摆放碗筷，舒展和舒意则在厨房里做最后几道菜。
我好奇地凑到厨房门口张望，只见舒展正在颠锅，火苗蹿得老高。
“哎哟，这颠锅厉害啊。”我走近，调侃他。
“油烟大，你先出去吧，一会儿就好。”他转头看见我，笑得很温柔。
舒意在旁边一边切菜一边打趣：“我已经吃饱了——狗粮吃饱了。”
我笑着从厨房出来，看见外婆和廖婆婆已经坐在主位上了。
“爸和舒叔呢？”舅舅问。
“和老舒去看秦股长了。他们哥儿仨也好久没聊天了，不知道要聊多久呢，就不等他们了。”外婆说着，给廖婆婆舀了碗汤。
话音刚落，妈妈和二姨端着最后两道菜上楼了。
我们一群人就先开吃了。妈妈和二姨的手艺，大家早就见识过了，这次主要夸的是舒展舒意两兄弟的。把他俩夸得已经飘飘然了。
吃到一半，外公和舒爷爷才回来。
看得出来外面天气转凉了，两个人都换上了深秋的厚外套，鼻尖冻得微红。
“好香啊。”舒爷爷一进门就深吸一口气，两人洗完手后才入座。
“秦股长怎么样？”廖婆婆关切地问。
舒爷爷叹了口气：“别提了，坟头的杂草都没人收拾。我和老张忙活了好一通。”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气愤。
“邹云是真一点不去看的啊？”外婆的话里透着愤怒，“她那儿两个孩子在国外，多少年没回国了。哎。”
小姨正在喝汤，心直口快地说：“秦叔那么好，就是眼光差了点。邹嬢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话音刚落就被妈妈拍了下手背。
果然，外公严肃地说：“怎么背后议论长辈呢。”
小姨吐了吐舌头，没再多说。
但外婆还是气愤难平：“她不说，我也要说。这人太不像话了。”转头就开始和廖婆婆吐槽起来。
“算了，孩子们都在呢，吃饭吧。”舒爷爷打圆场道。
“明天就回成都了，一会儿你俩去买些米卷带回去吧。小水和三娃都喜欢。”外婆瞬间转移了话题。
舅舅立刻接话：“我给小鲁也带些回去，他也喜欢。”
外公点头：“行，下午我和老舒去菜市场多买些。”
饭后，我看外公的心情还是不太好，便主动提出和他们一起去菜市场。
外公爽快地说好。
不过，这次来安岳我没带厚外套，哪里预料得到降温来得这么快？
外婆说她有厚衣服，不过得找找。
我跟着她去主卧拿外套，看着她打开那个老式的衣柜仔细翻找。
等待时，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床边书桌上。
玻璃板下压着的老照片映入眼帘：一张是外婆英姿飒爽的军装照，一张是外公外婆的结婚照，还有我和表弟们刚出生时的照片——这些我都有印象。
但有一张老照片让我愣住了，或许以前看过却忘记了：照片上外公外婆肩膀靠得很近，笑得特别甜，背景是隆昌石牌坊那些精美的纹饰。
那是舒展，哦不，是廖岩拍的。
我愣了在那里。
“衣服拿出来了。”外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看什么呢？”她正打算朝我走来，屋外突然传来舅舅的声音：“妈，哪些东西你要带回成都？我来收拾。”
“来了。”外婆应了一声，又快步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就在这一瞬间，真的只要一个瞬间，我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下来。
想必这张照片是我和廖岩不在以后，蓉蓉从我们家里找到的。
我抹了抹眼泪，才留意到，书桌的另一角静静地放着一个指南针——
那是廖岩的，他总是把这个放在家里。
我快速掏出手机，放大镜头，对着照片和指南针拍了照。
打开相册查看时，突然注意到照片旁边似乎还有些边框。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玻璃板，取出照片，发现下面竟然还藏着另一张黑白老照片。
照片上是“何小棠”和“廖岩”——
我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笑得舒心畅快，而廖岩正微微低头望着我，眼神温柔。
这是我们两对当年一起游玩时拍的照片。
我捂着嘴，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泪如雨下。
五十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折叠，那个明媚的午后、那些年轻的笑脸、那些友情爱情亲情...全都涌上心头。
但我不能让外公在外面等太久，赶紧擦干眼泪，用手机再次拍照记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原处，叠在外公外婆的老照片下面。
当我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落在床上外婆刚刚找出来的外套上，整个人顿时僵在原地——
藏青色的布料，领口那颗小小的蝴蝶扣，袖口内侧那个不显眼的补丁……
那是我的外套，是何小棠的外套。
这外套怎么会在蓉蓉这儿？
我颤抖着手轻轻抚摸这件外套，仿佛能透过布料感受到五十年前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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