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梅戴付了账单,两个人就这样离开咖啡馆,沿着种满银杏树的街道慢慢散步走向露伴的家。很快,那栋熟悉的宅邸出现在眼前。
露伴打开门,侧身让梅戴先进。
“请进。”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艺术家特有的自豪和展示欲。
梅戴走入上次没机会进来的室内,客厅里很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物品摆放井然有序,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纸张、墨水以及某种高级木质家具保养油的气味。
露伴带着梅戴参观了藏书丰富的书房,里面不乏各种冷门语言的典籍和艺术图册;然后来到了他最核心的工作室。
巨大的绘图板,贴满参考图片和分镜草稿的软木板,分类清晰的文件柜,以及摆放着各种奇特收藏品的玻璃柜……一切都彰显着主人严谨又充满想象力的工作状态。
梅戴看得十分认真,不时会提一些问题,比如某种绘画工具的特殊用途,或者某张看起来极其复杂的建筑结构草图是为了什么场景准备的。
露伴也乐得解答这些简单的小问题,两人之间的交流顺畅而愉快。
参观得差不多了,露伴将梅戴引到客厅一角舒适的沙发区,沙发前面还有一张矮几。
“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搞点水果。”他提议道,心里的小算盘开始啪嗒作响。
梅戴欣然坐下,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然后露伴去厨房切了点家里时常备着的爱媛橙,把切好的橙子放瓷盘里放在梅戴的面前,自己也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时机正好。
露伴拿起一瓣橙子,眼眸微抬着看向梅戴,准备开启他筹划已久的话题:“说起来,你上次提到在埃及,刚接纳了一只新成员进队伍是吧?我记得是说身处于一片很大的沙漠来着。”
“我最近在画一个沙漠的场景,总感觉细节上差点意思,如果方便的话——”他这话题提得巧妙,既贴合“创作咨询”的幌子,又精准地戳中了那段冒险的关键节点之一。
梅戴他听着露伴的问题,眼神微微飘远,似乎被勾起了回忆,唇角带着一丝怀念的弧度:“嗯……那还是我们刚刚踏上埃及没多久的事情了。当时伊奇还刚刚来到队伍里,但变故出现得很快,这并不稀奇,因为……”
梅戴讲故事的技能有很大的提高,他将露伴渐渐带入那个黄沙漫天、危机四伏的世界,他听得全神贯注,身体不自觉前倾,手里的橙子只吃了一口。
就在梅戴讲到他如何想到[圣杯]可以屏蔽敌方的听觉、气氛逐渐紧绷时——
叮咚——
清脆响亮的门铃声,毫无预兆地、极其不合时宜地骤然响起,瞬间打破了客厅内由回忆和讲述营造出的沉浸氛围。
露伴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那种专注入迷的表情瞬间冻结,然后如同摔碎的瓷器般片片剥落,迅速被一层浓重的、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不爽所取代。
坐在他对面的梅戴明显看到了眼睛里面的光芒从兴致盎然直接降到了冰点以下。
“啧!”露伴极其不耐地咂了下嘴,眉头拧得死紧,仿佛门铃响的不是他家,而是什么讨债鬼上门,他重重地将橙皮上剩下的橙肉全塞进嘴里。
“谁啊……偏偏在这种时候……”他一边嚼着一边语气恶劣地低声喃喃,极其不情愿地从舒适的沙发上站起身,动作都带着一股子怨气。
他看了一眼似乎也因叙述被打断而略微停顿、正看向他的梅戴,烦躁地抓了两下自己一丝不苟的发梢。
“你稍等,我去看看是哪个没眼色的……”他嘀咕着诸如“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则绝对用天堂之门把他变成书”之类的威胁话语,脚步沉沉地走向玄关。
美好的、计划中用于挖掘珍贵故事素材的独处时光,刚开了个头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门铃粗暴地打断。
岸边露伴现在的心情糟透了。
尤其是他开门之后看到了东方仗助那张乐呵呵的丑脸,这种心情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尤其是他开门之后看到了东方仗助那张乐呵呵的傻脸,这种糟糕的心情就达到了一个更新的高度。
门外,仗助穿着自己那件改装过的校服,还是那个愚蠢的飞机头造型,脸上挂着灿烂到几乎有点刺眼的笑容,一口白牙在玄关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看到露伴开门,他眼睛更亮了,举起手元气十足地打招呼:“哟,露伴老师!下午好啊。”
露伴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丝毫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眼睛里的温度比北极冰川还冷:“下午好?我看未必吧——”
“你是属狗的吗,东方仗助?还是你的[疯狂钻石]进化出了自动寻路功能,专门能在我最不希望被打扰的时候精准找到我家门口。”他上下扫了仗助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还是说你已经‘天赋异禀’地获得了吉良吉影的消息了?”
他故意把话说得又刻薄又难听,按照以往的经验,仗助这时候要么会气得跳脚反驳,要么会梗着脖子嚷嚷“你以为我想来啊”,然后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开始一场毫无营养的拌嘴……
不过今天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仗助脸上灿烂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但并没有消失,反而转化成了一种露伴很难形容的表情。
那是一种混合着显而易见的纠结、一丝窘迫,但眼底深处却又奇异地闪烁着某种期待。
期待?
露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家伙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被他白白骂一通还是在期待别的?
太诡异了,就像看到一只眼睛往外凸出得严重的吉娃娃突然用哲学家的眼神凝视着你。
“哎呀不是啦……和那个没关系。那个,就是……”仗助有些别扭地把视线和岸边露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上错开了,他抬手摸了摸后脖颈,表现出一副心虚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依旧叫露伴觉得古怪,“你今天……工作已经结束了吗?其实我想说,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瞄一下你这周的——作品什么的。”
无聊。这明显是有其他的诉求。
是个正常人都看得出来他刚刚说的完全是借口。露伴有点不耐烦地呼出一口气:“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有话快说,我现在的时间很宝贵。”
“真是没辙耶,什么事都瞒不了露伴老师诶……”仗助嘴角的笑意有点压不住了,他只能把嘴紧紧抿着,一副纠结模样,然后他正经了一点,至少站直了,“我知道了,那我就坦白说吧!”
更让露伴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仗助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坚毅和诚恳……虽然这两种气质出现在他脸上本身就够奇怪的,然后在露伴略带愕然的目光注视下,仗助往后退了一小步,动作流畅地——扑通一声,直接双膝跪在了门口的木台阶上。
露伴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惊得下意识挑眉,刚想说出口的话头都卡了一下。他看着跪得标准、双手撑在地上的仗助,嘴角不受控制地撇了撇,心里那点烦躁被荒谬感冲淡了些许。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拜托你了!”仗助的声音洪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和恳切,“请和我玩‘掷骰子’的游戏吧!”
露伴:“……?”
他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狐疑地打量着跪得端端正正的仗助,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或者恶作剧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破釜沉舟般的认真。
仗助见露伴没说话,以为是诚意不够,他挺直了腰板——虽然跪着挺直腰板看起来更怪了——用更加严肃、仿佛在商讨什么关乎世界和平大事般的口吻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你看,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啊,现在都开始七月份了!”
“所以?”露伴抱着手臂,挑眉。
“所以……我这个夏天完全没有零用钱,钱包里已经所剩无几了!”仗助说着,虽然夸张了点,但脸上还是露出了属于青春期少年为钱所困的忧愁。
他动作麻利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哗啦一下打开,将里面展示给露伴看。
露伴稍微瞥了一眼。
钱包里确实挺清爽,除了几张零散的小额硬币和纸币,最显眼的就是三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一万日元纸币。
“真剩这么点了,这就是我仅存的所有财产。可是啊……”仗助指着那三张纸币,表情认真而沉痛,然后把这个瘦削的钱包合上叠好放回了口袋,“现在三万元只要去个一两次游乐园、吃顿饭就没了。”
“更别说如果去海边玩了,说不定还要买新出的游戏卡带……根本不够用啊!”
“既然如此,要不就让它变多,要不然干脆全部输光……我就是这样想的。”他痛定思痛地捶了一下台阶,开始了他的“传教说辞”,“所以我思来想去,只能来拜托你了。我们来玩投骰子吧!就是那种,猜大小,或者比点数,简单又直接。”
仗助的眼睛又开始发光,那种“期待”又冒出来了:“我知道露伴老师你很有钱!而且这种游戏很公平,全靠运气,我的运气一向不错的。”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滚滚财源:“青春就是这样啊!在最后关头的紧要时刻,就要有放手一搏的勇气!用仅剩的资本,去赢得一个灿烂的暑假——这就是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配合他跪在地上的姿势,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感。
露伴沉默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荒谬,渐渐变成了混合着无语、嘲弄和一丝兴趣。
他算是听明白了。
面前这个脑子里大概一半是衣服一半是鞋的高中生,因为零花钱告急,异想天开地跑到他这里,想通过赌博的方式从他手里“赚”点钱。
想法倒是蠢得让人想笑,但又莫名地符合这家伙直线条的思维。
而且……“放手一搏的男子汉浪漫”?
露伴看着仗助那张写满认真和对赢钱的期待的脸,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
“我就直说了,我从以前就很讨厌你——”他慢慢弯下腰,稍微凑近跪在地上的仗助,尾音拖得长长的,“想跟我玩投骰子?还要赌钱?东方仗助,你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仗助被他突然靠近和慢悠悠的语气弄得有点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叫……叫青春的挑战?”
“叫给我白送钱。”露伴轻笑一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或者,自取其辱。”
门口的动静显然传进了屋内。
正坐在沙发上在回忆故事细节的梅戴被打断,他有些疑惑地侧耳听了听,然后拿着剥到了一半的橙子起身走向玄关。
“露伴?门口是……”于是正在门口僵持的俩人听到了温和的声音响起,随即,梅戴的身影出现在露伴身后。
梅戴的视线越过了挡在门口、抱着手臂一脸不爽的露伴,落在了玄关外的木台阶上。
当看到那个跪得笔直、正仰着头一脸悲壮地看着露伴的仗助时,梅戴明显愣了一下,深蓝色的眼眸里浮现出清晰的意外和不解。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没看错。
“仗助?” 梅戴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温和的询问,“你怎么跪在地上?”
他的目光在仗助膝盖和台阶接触的地方停留了一瞬,眉头轻轻蹙起,语气里带上了关切和不赞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日本,这样的行为不应该是很严重、表示深刻歉意或请求时才会做的吗?快起来,台阶上比较脏,而且这样对膝盖不好。”
梅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地以为仗助遇到了什么极其棘手的难题,才会行此大礼来恳求露伴。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似乎想绕过露伴去把仗助扶起来,同时抬眼看向挡在前面的漫画家,语气里带上了轻微的责备:“是露伴老师为难你了吗?”
“我才没有为难他——!”梅戴那句“为难你了吗”话音刚落,露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是立刻、大声地飞快反驳道,语气里充满了被冤枉的恼怒。
他怎么可能让梅戴对他产生这种误会。
他自诩不是什么很好的人,但这种“欺凌高中生”的事情……露伴确定以及肯定自己是绝不可能做出来的!
几乎是在给自己澄清的同时,露伴也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仗助,瞬间明白了这小子刚才为什么故意跪得那么“端正”、声音还那么“洪亮”——这混蛋该不会是故意想让屋里的梅戴看到,然后“误会”是自己欺负他吧?
虽然理智上知道仗助可能没这么深的心机——毕竟他要有这脑子就不会直接跑来赌钱了——但露伴此刻糟糕的心情急需一个发泄口,而仗助无疑是现成的靶子。
“好你小子……”露伴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猛地伸出手,一把精准地揪住了仗助校服的领口。
力道不小,而且仗助没有丝毫防备,露伴就一下子把还跪着的仗助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给提溜了起来。
露伴扯着仗助的衣领让他站直,脸几乎要贴到仗助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危险:“故意在地上待这么久磨磨蹭蹭不起来,就是想等梅戴看到,然后把‘欺负高中生’的罪名全都嫁祸给我是吧?心眼不少啊!”
他一边制裁仗助,一边还不忘扭头向梅戴飞快地澄清,语气急促:“是他自己一开门就扑通跪下来的。还莫名其妙说什么要玩骰子赌钱,这能关我什么事。”
仗助被揪着领子,脚下一个踉跄才站稳,他有点不服气地挣扎了一下,但露伴抓得很紧。
他听到露伴的指控也急了,脸涨得有点红,小声但清晰地嘟囔反驳:“我、我才没有想嫁祸!我就是……就是很诚恳地在拜托啊,而且我真的不知道德拉梅尔先生这时候会在这里的!”
这话倒是实话。
他要是知道梅戴在,可能……呃,还是会来?但至少不会用这么夸张的方式开场?仗助自己也说不清。
梅戴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露伴揪着仗助的领子,两人几乎脸贴脸地互相瞪视,一个满脸恼怒一个涨红着脸辩解——刚才那点担忧和责备瞬间化为了无奈和好笑。
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好了好了,露伴老师,先放开仗助吧,衣服要扯坏了。” 梅戴温声劝道,上前轻轻拍了拍露伴还揪着仗助衣领的手背,“是我误会你了。”
露伴这才松开手,还嫌弃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好像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仗助获得自由,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歪的衣领,松了口气。
他看向梅戴,有些不好意思地规规矩矩站好打招呼:“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仗助。” 梅戴颔首回应,然后问,“所以你们两位谁能细讲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仗助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纠结而充满决心,显然并没有因为梅戴在场而放弃他的初始计划。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仗助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直接说。
于是他把自己钱包告急、假期在即、急需“启动资金”的困境,以及想通过和露伴“公平竞技”来赚取零花钱的浪漫构想,又原原本本、声情并茂地向梅戴讲述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这里,绝对不是故意来打扰您和露伴老师……呃,聊天的?真的!”
他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梅戴,又偷偷瞄了一眼旁边脸色依旧不算太好看的露伴,似乎在等待裁决,或者期待梅戴能理解他这份青春的豪赌。
梅戴安静地听完,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逐渐变成了了然,最后化为一抹温和的、带着些许纵容的浅笑。
这不过是少年人在零花钱告急时,一个异想天开、甚至有点傻气的赚钱点子,还带着青春期特有的冲动和直白。
他看了看一脸“你看他多离谱”表情的露伴,又看了看眼神亮晶晶、充满期待的仗助,心中也觉得有些好笑,可又有点感慨年轻人的活力。
“原来是这样……” 梅戴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平和,没有立刻评价这个主意的优劣,只是先确认道,“所以,仗助你是想和露伴老师,用‘掷骰子’的方式,来决定一些零用钱的归属?”
“对对对!”仗助用力点头,觉得梅戴总结得非常到位。
露伴在一旁抱着手臂冷笑:“哈,决定?说得真好听。不如直接说想来我这里抢钱还不错。”
仗助立刻反驳:“是公平游戏啦!”
梅戴看着隐约有争吵苗头的两人,微微摇头,然后他看向露伴:“露伴,你觉得呢?要接受仗助的‘邀请’吗?”
露伴对上梅戴的目光,又瞥了一眼旁边跃跃欲试的仗助,眼睛深处那点恶劣的兴趣再次被勾了起来。
也许陪这个傻小子玩玩,顺便小小地“教育”他一下,也不是完全无聊。
感觉也不会花费很长时间,还能把他赶走,而且……可以在梅戴面前,展示一下什么叫“实力差距”。
思及此,他嘴角勾起一抹凉丝丝的弧度:“好啊,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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