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旗舰队的主力消失在印度洋的水平线上时，张伟并没有随船远行。
他留在了星洲（新加坡）。
因为对于一个庞大的帝国来说，征服只是手段，治理才是目的。而现在，他需要回头看一眼，看看他亲手打造的这个怪物，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
星洲，福康宁山顶，执政官官邸。
这是一座充满了后现代工业风格的建筑，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虽然玻璃还有些气泡，但已经是极致的奢华），钢筋混凝土的骨架，以及屋顶上那一排排旋转的测风仪和信号旗杆。
张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世界。
这是一幅何等壮丽的画卷啊。
北面，是马六甲海峡。那里已经变成了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无数的商船挂着黑色的“商”字旗，排着长队，等待着进入港口缴纳那令人肉疼却又不得不交的过路费。每一艘船的通过，都意味着大明株式会社的账本上又多了一串数字。
南面，是爪哇岛。那里曾经是荒烟蔓草的沼泽，如今已经变成了整齐划一的稻田和甘蔗林。巨大的水车在河边轰鸣，黑烟从炼糖厂的烟囱里冒出。那是帝国的粮仓，也是帝国的糖罐子。
东面，是婆罗洲。那里的热带雨林已经被撕开了口子，露出了深埋地下的黑色煤炭和金色矿石。被“归化”的猎头族监工，正挥舞着锰钢刀，驱赶着来自安南和日本的矿工，将一车车矿石运往码头。那是帝国的燃料，是工业的心脏。
西面，是苏门答腊。旧港的炼油厂日夜不息，提炼着那种黑色的“神油”。那是帝国的血液，是点燃战火的火种。
而在更遥远的北方，日本的石见银山，正在源源不断地吐出白银；琉球的中转站，正在吞吐着大明的丝绸与瓷器。
这是一个庞大的、精密的、冷酷的商业机器。
它以马六甲为圆心，以黑旗军的射程为半径，覆盖了整个东南亚，辐射向印度洋和太平洋。
“执政官。”
李乘风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份厚厚的《南洋联邦年度运营报告》。他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但精神却比在大明当官时还要健硕。
“数据出来了。”李乘风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自豪。
“截止洪武二十八年冬，南洋联邦商业共和国，控制领土（含实际控制区及租赁区）约八十万平方公里。控制人口（含归化民、契约工及依附土着）约五百万。”
“拥有正规军（黑旗军）五万人，外籍军团（阿兹特克营、日本武士团）三万人，武装商船队八百艘。”
“全年财政收入：白银五千八百万两。是……是大明朝廷国库收入的……十倍。”
说到最后，李乘风的声音颤抖了。十倍！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如果张伟愿意，他可以用银子把南京城埋了！
张伟转过身，接过报告，随手翻了翻，然后扔在桌上。
“钱，只是数字。”
张伟走到墙上那幅巨大的《南洋联邦行政区划图》前。
“李先生，你看这幅图。”
“这上面没有‘省’，没有‘府’，没有‘县’。”
“只有‘大区经理’、‘分公司’、‘物流中心’。”
“我们的国家，不姓朱，也不姓张。”
张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上的星洲。
“它姓‘商’。”
“它不信神。这里没有孔庙，没有道观，也没有教堂。如果非要说有神，那就是‘利润’。如果非要说有经书，那就是‘契约’。”
“在这个国家里，没有士农工商的等级。只有‘股东’、‘员工’和‘客户’。”
“只要你能赚钱，你就是大爷。只要你能发明出提高效率的机器，你就是圣人。”
张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呼吸着这充满铜臭味却又无比自由的空气。
“李先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乘风愣了一下：“意味着……我们富可敌国？”
“不。”张伟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意味着我们创造了一种新的‘文明’。”
“在大明，皇帝是天，百姓是草。为了皇帝的家天下，百姓可以饿死，可以被锁在土地上一辈子。”
“而在我们这里，资本是天，效率是地。为了利润，我们可以把山推平，把海填满，把万里之外的人口像货物一样搬运。”
“这种力量，比皇权更可怕，也更强大。”
张伟走到窗前，看着港口里那艘正在升起黑旗、准备前往澳洲的移民船。
“你看那些人。”
船甲板上，挤满了从大明逃来的流民、从安南抓来的劳工、还有从日本雇来的浪人。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拜着不同的神，但此刻，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同样的光芒——那是对财富的渴望，对改变命运的野心。
“他们不再是顺民了。”张伟轻声说道，“他们是‘冒险家’，是‘投机者’，是‘建设者’。”
“他们是被这台巨大的商业机器锻造出来的新人类——‘南洋人’。”
“这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阿方索爵士拄着拐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满脸焦急的葡萄牙传教士。
“执政官阁下。”阿方索一脸无奈，“这几个神父想在星洲建教堂，传播福音。他们说这里的‘异教徒’太多了，灵魂需要拯救。”
“拯救灵魂？”
张伟转过身，看着那几个神父，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告诉他们，南洋不养闲人。”
“想建教堂？可以。先交一百万两的‘宗教用地出让金’。然后，每发展一个信徒，要交十两银子的‘精神文明建设税’。”
“而且，”张伟指了指窗外的工厂，“他们的上帝能不能让那些机器转得更快？能不能让橡胶树多流点胶？如果不能，那就别来烦我。”
“在这里，唯一值得崇拜的，是蒸汽机，是高炉，是算盘。”
几个神父听得目瞪口呆，在胸口画着十字，大呼“魔鬼”。
“送客。”张伟挥了挥手。
看着神父们狼狈离去的背影，张伟和李乘风、阿方索对视一眼，都笑了。
笑声中，带着一种对旧世界的蔑视，和对新世界的狂傲。
回望身后。
一个以马六甲为中心，覆盖整个东南亚，触角伸向印度和澳洲的庞大商业帝国，已经彻底成型。
它冷酷，它贪婪，它血腥。
但它也高效，它开放，它充满活力。
它像一头钢铁铸造的巨兽，盘踞在东西方的十字路口，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旧时代的血肉，吐出新时代的黄金。
张伟拿起桌上的那个黑色手机。
电量【1%】。
这是最后的电量了。
他点开了一个名为《未来一百年全球战略规划》的文档，看了一眼，然后毅然按下了关机键。
屏幕黑了。
但张伟眼中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不需要攻略了。”
他把手机锁进了保险柜，仿佛锁进了一个旧时代的秘密。
“从今天起，历史……由我们自己来写。”
窗外，夕阳西下。星洲的灯塔亮起，巨大的光柱扫过海面，照亮了那面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的黑色旗帜。
南洋帝国，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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