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李严将陆恒那一闪而过的惊疑尽收眼底,却只是笑了笑。
李严起身走到陆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长者的宽和:“不必多想,老夫虽致仕,但这杭州城内,总还有些耳目。”
“这是喜事,是好事。”
然而,下一刻,李严脸上的温和笑意骤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坐回主位,目光如炬,直视陆恒,沉声道:“陆恒,老夫年后,便要离开杭州了。”
陆恒闻言,心中大惊,脱口而出:“离开杭州?李老您…”
李严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稳:“朝廷旨意已下,开春之后,征调老夫回朝,任职兵部尚书,兼枢密院枢密使。”
兵部尚书,兼任枢密使。
这可是执掌天下兵马,总揽军机要务的顶级实权职位。
陆恒被这个消息震得一时失语。
李严此番回朝,竟是肩负如此重任。
“李老,您若离去,这杭州…”
陆恒心中瞬间涌起无数念头,李严是他目前最大的靠山和盟友,他一走,杭州的局势必将再生变数。
李严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缓缓道:“杭州知府,仍由赵端留任。至于通判周崇易…”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陆恒,“也继续留任。”
李严意味深长地说道:“正如你所说,一个已经被打落尘埃的周崇易,比一个不知根底的新通判,要好掌控得多。你需尽早设法,将其彻底收服,以免再生事端,至于如何去做,想必你心中应有计较。”
陆恒瞬间明白了李严的用意,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晚辈明白。”
李严的神色愈发凝重,声音也压低了几分:“此次朝廷急召老夫回朝,实因北方局势,已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开春之后,西凉必定大举入侵。”
“朝廷与西凉的和谈已然破裂,西凉提出的条件,是要我大景称臣纳贡,其野心勃勃,志在必得。”
李严站起身,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景,继续道:“朝廷已与北燕达成盟约,共同应对西凉。奈何北燕自身亦受北方蛮族掣肘,能提供的兵力援助有限,仅能起到牵制作用。官家此次命老夫执掌兵部与枢密院,便是要老夫统筹全局,主持北方战事。”
“故而,年后,老夫便要动身前往金陵,筹备一切。”
李严忽而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陆恒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期许:“陆恒,老夫离去后,这杭州,便要靠你和赵端了,你需尽快成长,独当一面。”
“杭州,乃至整个江南的财赋、物资,将是支撑北方战事最重要的命脉,此地,绝不容有失!你,可明白?”
陆恒感受到话语中沉甸甸的分量,他知道,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是托付。
他站起身,肃然拱手,声音坚定:“陆恒明白,定不负李老重托!”
李严看着他,眼中终于再次流露出欣赏之色,点了点头:“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完,李严走回书案前,“你去赵端府上一趟,与他详细商议后续事宜,尤其是周崇易那边,需尽快拿出个章程。”
“是,晚辈这就去。”陆恒躬身告退。
离开李府,陆恒的心情已经没有那股沉重感,反而轻松了不少。
李严的回朝,北方大战的阴云,以及掌控杭州的重任,如同三座大山,骤然压在他的肩上,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
陆恒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没有返回云裳阁,而是直接吩咐沈渊,转向知府赵端的府邸。
在赵端书房中,陆恒将李严的交代和自己的部分想法与赵端沟通后,赵端对于收服周崇易也表示赞同。
“周崇易如今在狱中,想必日子不好过。”
赵端捋着胡须道,“陆判官打算如何着手?”
陆恒目光微闪,心中已有定计,他看向赵端,平静道:“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位周通判。”
杭州府衙的大牢,即便是在新年氛围尚未散尽的时节,也依旧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阴冷与潮湿。
石壁上凝结着水珠,角落里堆着发霉的稻草,空气中混杂着腐朽和绝望的味道。
陆恒摒退了狱卒,独自一人,提着一个朴素的食盒,沿着昏暗的甬道,一步步走向最深处那间单独关押的牢房。
铁栅栏内,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坐在简陋的板床上,望着墙壁上唯一一扇透进些许微光的高窗,身形显得有些落魄,却并无多少囚徒应有的萎靡。
陆恒停在牢门前,并未立刻出声。
牢内的人似乎有所察觉,缓缓转过身来。
正是被羁押在此的杭州通判,周崇易。
四目相对。
没有预想中的仇视、愤怒或是乞怜。
周崇易的脸上,在最初的微微一怔后,竟缓缓扯开一个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疲惫,有自嘲,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了然。
陆恒也笑了,笑容平静,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他提起手中的食盒,晃了晃。
狱卒得到示意,上前打开了牢门上的铁锁。
陆恒弯腰走了进去,将食盒放在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木桌上,打开盒盖,取出几样尚温的小菜,又拿出两个酒杯和一壶明显是上等货色的佳酿。
“周大人,新年伊始,条件简陋,委屈了。”
陆恒自顾自地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周崇易面前。
周崇易看着桌上那抹难得的油荤和那杯清澈的酒液,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并未客气,端起酒杯,与陆恒轻轻一碰。
“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几分寒意,也似乎冲开了某些无形的隔阂。
放下酒杯,周崇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恨不得将胸中积郁许久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周崇易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恒,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陆判官,当日红枫林,你我之言,可还作数?”
陆恒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咀嚼着,闻言,动作未有丝毫停顿,只是抬眼迎上周崇易的目光,嘴角噙着一丝笃定的笑意:“自然记得,字字句句,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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