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昭阳殿外便传来了整齐却略显嘈杂的脚步声。
沈霜刃素来浅眠,早已起身,正对镜梳妆。
听到动静,她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玉簪。
青莹快步进来禀报:“郡主,内务厅总管带着许多人来了,说是奉皇上之命……”
话音未落,一个面白无须、身着总管服饰的中年太监已领着一大群人鱼贯而入。
乌泱泱二三十人,瞬间将原本宽敞的外殿挤得满满当当。
为首的太监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上前几步,躬身行礼,声音尖细:
“奴才内务厅总管王德海,给皇后娘娘请安!”
沈霜刃坐在妆台前,透过镜子瞥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眼神淡漠:“什么事?” 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王德海笑容不变,腰弯得更低了些:“回皇后娘娘,这些都是内务厅精心挑选出来,派来伺候娘娘的。有宫女十二人,太监八人,护卫六人,皆是手脚麻利、忠心可靠的。皇上说了,大婚在即,娘娘身边不能缺了使唤的人,要按皇后的规制配齐。”
沈霜刃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紧张或好奇的陌生面孔。
宫女们低眉顺眼,太监们躬身垂首,护卫们则挺直腰板站在最后。
人太多了,多到让她感到一种被监视、被包围的窒息感。南景司嘴上说着信任,行动上却依然不忘加强控制。
“王总管,”她声音平静地开口,“大婚尚未举行,本郡主还未正式册封。‘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暂且免了。”
王德海脸上笑容一僵,有些为难:“这……娘娘,皇上已经下旨,您就是未来的皇后,这称呼……”
“我说了,暂且免了。”沈霜刃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另外,这些人,本郡主用不着。昭阳殿有青莹和原本伺候的人手就够了。都带回去吧。”
王德海额角渗出细汗,这位未来皇后的脾气,似乎不像传言中那般温顺啊。
他苦着脸道:“昭华郡主恕罪,这……这真是皇上的吩咐,让奴才务必安排好。若是带回去,奴才实在是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沈霜刃的脸色。
这位郡主可是皇上如今的心头好,昨日还特意叮嘱要好生伺候,不能有丝毫怠慢。
他可不敢得罪。
沈霜刃看着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知这多半是南景司的旨意,为难一个太监也无济于事。
罢了,多几个人就多几个人吧。
她不再坚持,淡淡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就留下吧。”
王德海如蒙大赦,连忙道:“谢郡主体谅!” 他转身对身后众人道,“还不快谢过郡主!”
“谢郡主恩典!”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参差不齐。
沈霜刃懒得再看,对青莹吩咐道:“青莹,带他们下去,安排住处,讲讲昭阳殿的规矩。”
“是,郡主。” 青莹应下,上前一步,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沈霜刃则起身,准备回内殿继续梳妆,眼不见为净。
就在她转身,目光随意掠过那群护卫的刹那,脚步微微一顿。
护卫共有六人,都穿着统一的禁军服饰,腰佩长刀,身姿挺拔。
其中一人,站在最外侧,身材格外高大颀长,比旁边几人都高出小半个头。
与其他护卫或因常年巡逻而肤色偏深不同,此人面容颇为清秀白皙,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若非穿着戎装,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沈霜刃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并非因为这格格不入的肤色和气质,而是……一种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那护卫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微微垂首,姿态恭敬。
沈霜刃心中一动,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外殿瞬间安静下来:“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落在了那个高个护卫身上。
王德海连忙上前:“郡主,他叫……”
“让他自己说。”沈霜刃打断他。
那护卫抬起头,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低沉的磁性:
“回郡主,卑职……沈南。”
沈南?姓沈?沈霜刃眉梢几不可查地一挑。是巧合,还是……
“抬起头来。”她命令道。
“沈南”依言缓缓抬头。一张年轻的脸庞完全展露在沈霜刃眼前。
确实清秀,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略显单薄,组合起来算得上俊朗,但与南晏修那种棱角分明、极具侵略性的俊美截然不同。
只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抬起的瞬间,与沈霜刃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眼型是标准的凤眼,眼神清澈,带着下属应有的恭谨,但就在那恭谨之下,沈霜刃仿佛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深沉的、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心疼,还有一种竭力压抑的……炙热?
这眼神……太像了。像极了南晏修看她时的样子。
沈霜刃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
但理智迅速回笼。不,不可能。这张脸不是南晏修。
定是自己思念过甚,产生了错觉。
她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疑惑,面上恢复平静,仿佛只是随意审视了一下新来的护卫。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目光转向青莹和其他人,
“青莹,带其他人下去安置。你——”她再次指向“沈南”,“留在内殿门外值守。”
这个安排让王德海和其他护卫都有些诧异。
内殿值守通常是更亲近的太监或宫女,或者由经验丰富、背景清晰的老资格护卫担任。
这个新来的“沈南”何德何能,竟被郡主一眼看中,直接擢升为内殿护卫?
“沈南”似乎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再次抱拳,声音沉稳:
“是,卑职遵命。多谢郡主信任。”
沈霜刃不再多言,转身径直回了内殿,关上了房门。
靠在门后,她微微蹙眉,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
刚才那一眼的对视,那熟悉的眼神……真的只是错觉吗?
外殿,青莹已经开始指挥众人退下。
王德海满心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行礼后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昭阳殿。
只留下“沈南”一人,如同挺拔的青松,静静伫立在内殿门外,目光低垂,掩去了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内殿中,沈霜刃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着那个立于门外的挺拔背影。
午后的阳光斜射,在他肩头投下一道笔直的影子,站姿标准得无可挑剔,却又透着一股莫名的、与寻常侍卫不同的沉静气质。
沈南……
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感受着心脏一下下不规则的跳动。
那张脸是陌生的,可那身形,那偶尔掠过她时极快收回的眼神深处,那份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像一根轻柔却执拗的羽毛,反复撩拨着她心底最隐秘的期待和怀疑。
入夜时分,月黑风高,宫中各处次第熄灯,归于沉寂。
昭阳殿内,沈霜刃屏退了所有宫人。
“青莹,你们都下去吧,今夜不用守夜,我要安睡。外殿那些侍卫……脚步声太吵了,告诉他们退远些,莫要扰我清梦。只留内殿门口那个新来的……沈南值守便好。”
青莹虽有疑惑,但见郡主神色平静,便领命而去。
很快,外殿的灯火熄灭,脚步声远去,偌大的昭阳殿,似乎只剩下内室一点微弱的烛光和门外那个静立的身影。
沈霜刃吹熄了最后一盏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她躺在宽大的床榻上,锦被柔软,却毫无睡意。
耳朵敏锐地捕捉着门外一丝一毫的动静。
起初是极其规律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然后是偶尔极其轻微的衣料摩挲声,再然后……
似乎连那呼吸声都刻意放得更轻、更缓了。
她在等。
等一个从下午那惊鸿一瞥起,就在脑海里反复推演、既渴望又不敢深信的结果。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
子时的更鼓遥遥传来,又渐渐消散。
就在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歇下的时刻——
来了。
一道极其细微、若非她全神贯注绝难察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那声音轻得如同猫儿踩过绒毯,落地无声,只有对地面极其细微的压力变化,显示出有人正在移动。
来人显然轻功极高,且对控制力道有着登峰造极的造诣。
沈霜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保持着均匀的呼吸,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已然熟睡。
她能感觉到,那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床榻边。
没有点亮烛火,就这么站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灼人的温度,穿透黑暗,落在她的脸上。
然后,床榻边缘微微一沉——他坐了下来。
温热的、带着熟悉气息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廓。
紧接着,一个压低了的、充满磁性又带着几分戏谑和压抑情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气息温热:
“小骗子……还装睡?我知道你醒着。”
这声音……这语气……
沈霜刃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借着窗外透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她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属于“沈南”的清秀脸庞,近在咫尺。
可是,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凤眸里,此刻再无白日的恭谨与掩饰,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心疼、思念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是他!真的是他!
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任何确认,只这一个眼神,沈霜刃心中所有的怀疑、忐忑、不安,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同时冲垮了她的心防。
她几乎是没有思考地,猛地抬起手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
熟悉的、混合着药味和独属于他气息的味道瞬间将她包围。
“你终于来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浸湿了他单薄的侍卫服衣料。
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南晏修的身体在她抱住他的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回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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