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比林星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凛冽。
他一路疾驰,将流云步催动到极致,身形在焦土与废墟间化作一道几不可见的青烟。
心中虽然已做出优先救援秘境的决定,但玄灵宗紫霄峰的影子,就像一根无形的线,牢牢牵引着他的心神。那是他的根,是他修行数百年的家园,是无数同门鲜血浸染的土地。
即便理智告诉他宗门恐已十室九空,但作为一名玄灵宗弟子,作为这一代的大师兄,若连亲眼确认都不做,他无法心安。
“看一眼,只看一眼……确认无误后,立刻赶往寒渊古洞。”
林星在心中默念,既是说服自己,也是压下那份难以言喻的恐慌与愧疚。他略微调整方向,朝着记忆中紫霄峰的山门所在掠去。
越是接近,空气中的死寂感便越是浓重。
往日里,即便是在深夜,紫霄峰周遭也会有巡山弟子的剑光、护山灵兽的低吼、以及护宗大阵运转时细微的嗡鸣。
可如今,什么都没有。只有风穿过残破山林的呜咽,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死意。
终于,他踏上了通往山门的青石阶梯。
这些由历代弟子脚步磨砺得光滑如玉的石阶,如今布满裂痕,许多地方已经坍塌,被碎石和不知名的焦黑物质覆盖。
阶梯两旁,原本葱郁的灵植园化作一片枯槁,焦黑的树干歪斜倒地,灵田干涸龟裂,再无半分生机。
空气中弥漫的气味更加复杂:浓烈的焦糊味、尚未散尽的硝石硫磺气息、以及一种……淡淡的、仿佛被高温瞬间汽化后又凝结的血腥味。
林星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他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玄灵宗的山门广场。
视野豁然开朗,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
宏伟的汉白玉山门牌坊,象征着玄灵宗万年传承的骄傲,此刻已从中断裂,巨大的碎石散落一地,上面布满了刀劈斧凿和能量轰击的痕迹。
广场地面,原本平整如镜的灵玉砖石,如今没有一块完好,密密麻麻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许多地方深深凹陷,形成触目惊心的巨坑。
坑底残留着暗红色的凝结物,那是高温下血液与泥土混合后的可怕遗留。
更远处,依山而建的亭台楼阁、讲经大殿、藏经阁……所有熟悉的建筑,都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燃烧后的黑色梁木如巨兽的肋骨般支棱着,残墙上满是焦黑的掌印、剑痕以及净垢使那种特有的螺旋状腐蚀印记。一些地方还有微弱的金色火苗在顽抗地跳跃,那是净世炎的余烬,仍在无情地吞噬着最后一点残存的结构。
空无一人。
真的空无一人。
林星的神识如潮水般向四周扩散,覆盖了整个山头。
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没有一声痛苦的呻吟,甚至连游魂的怨念都似乎被那股恐怖的净化之力彻底抹去。
只有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宗门覆灭的惨状,但亲眼所见的荒凉与破败,依然远超他最坏的预料。
一种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缓缓爬上他的后颈。
“师尊……掌门……各位师叔伯……师弟师妹们……”林
星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他踉跄着走向广场中央,那里曾是宗门举行大典、弟子们演练功法的地方。
如今,那里只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掌印状坑洞,边缘光滑,仿佛是被某种无可抗拒的巨力一掌拍出。坑洞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法器残片和服饰的焦黑碎布。
强烈的悲伤与愤怒如火山般在他胸中积郁,几乎要冲破胸膛。
作为大师兄,宗门危难之际,他却不在!
这份失职的愧疚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他无力地跪倒在地,双手深深插入冰冷焦黑的泥土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能更强一些?为什么没能更早一些赶回来?如果他在,是不是能多救下几个人?是不是能……
就在林星的情绪即将被自责的漩涡彻底吞噬时,他体内的长生道种似乎感应到了宿主剧烈的精神波动,自主地加速运转起来。
翠绿色的光芒不再局限于温养经脉,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微微颤动,并向外界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涟漪。
与此同时,林星插入泥土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些冰冷、坚硬、却又蕴含着一丝奇异能量波动的碎片。
这些碎片散落在焦土中,毫不起眼,像是被烈火烧融后又凝固的琉璃渣滓。但长生道种的光芒一接触到这些碎片,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吸引感!
“这是……残留的记忆碎片?”
林星心中一动,想起了长生道种某种鲜为人知的辅助能力——在某些极端条件下,可以吸收环境中残留的强烈精神印记,尤其是临终前极具冲击性的记忆片段,俗称“捡垃圾”。
他立刻收敛心神,引导长生道种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些碎片。
刹那间,一幅幅残缺却无比清晰的画面,伴随着汹涌的情感洪流,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画面一:山门广场,护宗大阵的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白发苍苍的传功长老浑身浴血,手持断剑,拦在最前方,对着身后怒吼:“带核心弟子走!去秘境!我们这些老家伙给你们断后!玄灵宗的道统不能绝!”他的眼神决绝而炽热,下一刻,便被一道金色的螺旋光柱彻底吞没……】
【画面二:炼丹阁方向,丹霞长老引爆了整座丹炉,恐怖的爆炸暂时阻挡了追兵。她回头望了一眼后山禁地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嘴唇微动,似乎在说:“星儿……活下去……”随即身影被火焰吞噬。】
【画面三:无数弟子在混乱中奔逃、哭喊,但一道道银色的身影如死神般收割着生命。几位平时威严的长老组成人墙,燃烧本命精元,施展出同归于尽的禁术,只为给年轻弟子多争取一息逃跑的时间……牺牲前的怒吼、不甘的叹息、对弟子的最后嘱托,交织成一片悲壮的挽歌。】
这些碎片化的记忆,虽然短暂,却无比真实地再现了宗门覆灭最后一刻的惨烈与长老们舍生取义的壮举。
林星浑身剧震,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留下冰冷的痕迹。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师尊和长辈们的结局。
他们不是狼狈逃窜,而是战至最后一刻,用生命为晚辈铺就了或许存在的生路!
这份沉重如山的牺牲,让他心中的愧疚感愈发深重,但同时也点燃了另一种情绪——绝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幸存的师弟师妹,必须让玄灵宗的火种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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