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岱凑过来看了一眼，满头雾水。
“担土泼水？这是什么计策？”
马超却笑了。
他想起了多年前，在渭水边上，那个让他吃尽苦头的男人，用的也是这一招。
如今，风水轮流转。
“天气，越来越冷了。”
马超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伸出手，一片冰凉的雪花，恰好落在他掌心。
下雪了。
“天助我也！”
马超大笑。
“传令下去！”
“所有将士，下马！一半的人，就地取土，给我在这里垒起一道土墙！”
“另一半人，去山涧里取水，有多少给我取多少！”
“快！动作快！”
五千羌骑虽然不明白要做什么，但对于马超的命令，他们执行得没有半点折扣。
无数的羌人汉子脱下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肉，用随身的兵刃甚至双手，疯狂地挖掘着山道两旁的泥土。
一筐筐湿润的泥土被堆砌起来，很快，一道简陋的土墙，便在隘口后方拔地而起。
另一边，更多的士兵提着水囊、头盔，甚至是皮靴，从山涧里取来冰冷的河水。
“泼！”
随着马超一声令下。
冰冷刺骨的河水，被一桶桶，一盆盆地浇在了新筑的土墙上。
寒风呼啸而过。
湿润的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结上了一层白霜。
一层土，一层水。
再一层土，再一层水。
羌人骑兵们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个过程。
雪，越下越大。
鹅毛般的大雪，覆盖在刚刚浇过水的土墙上，与冰层融为一体，让整个墙体变得更加厚实，更加坚硬。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当张合率领着疲惫不堪的七万大军，终于冲到关陇道隘口时。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一道高达两丈（约六米），通体晶莹，在风雪中泛着森然白光的冰墙，如同一头远古巨兽，横亘在他们面前。
这道墙没有城门，没有垛口，就是一整块巨大无比的冰坨子，严丝合缝地堵死了整条山道。
墙上，马超和他身后的五千铁骑，如同冰雪中的神魔，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们。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墙……墙怎么是冰做的？”
曹军将士们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他们冲了一路，杀了一路，本以为看到了希望，结果却撞上了一堵绝望的墙。
“霹雳车！把霹雳车给老子推上来！”
张合目眦欲裂，嘶声力竭地吼道。
几架简易的霹雳车被推了上来，装填上石块，朝着冰墙猛烈投射。
“砰！”
石块砸在冰墙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然后无力地滑落。
冰墙，纹丝不动。
墙头上，羌人骑兵们甚至发出了哄堂大笑。
他们还在不断地往墙上泼水。
风雪之中，那面冰墙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肉眼可见地在变厚，变高。
张合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时。
后方，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一面巨大的“魏”字帅旗，出现在他们撤退的道路上。
是魏延！
他已经解决了王双留下的断后部队，追上来了！
更让张合魂飞魄散的是。
在魏延的军阵之后，一面更加庞大的帅旗，正缓缓而来。
那面旗上，只有一个字。
“诸葛”。
诸葛亮亲率的十万大军，到了。
........
诸葛亮的大军围住关陇道之后，没有发动一次像样的进攻。
蜀军的营寨扎得远远的，只是将这数里长的山道两端彻底封死。
但另一种攻势，却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魏延的先锋营，就驻扎在曹军阵前不远处。
每天到了饭点，魏延就命令士卒们将一口口大锅架起来，火烧得旺旺的。
锅里煮着香喷喷的粟米饭，烤着大块大块的马肉，那股诱人的香气，混着肉眼可见的炊烟，乘着山风，精准地飘进曹军的营地。
蜀军士卒们还故意敲打着饭盆，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开饭咯！今天有肉吃！”
“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对面饿肚子！”
这些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饥肠辘辘的曹军将士心上。
他们的存粮，在被围的第三天，就彻底吃完了。
战马，杀光了。
皮甲，煮烂了。
腰带，啃不动了。
山道里的野草树皮，也都被刮得一干二净。
与对面震天的饭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曹营里死一般的寂静，和弥漫在空气中那股绝望的气息。
除了饭香，还有喊话声。
“对面的魏军兄弟们听着！放下武器，过来就有饭吃！”
“刘皇叔仁义之师，从不杀降！想想你们家里的老婆孩子！”
“跟着张合只有死路一条！过来投降，分田分地，还能活命！”
这些话语，日夜不休。
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曹军营地内部，也流传起了类似的说辞。
有几个晚上，甚至有小股的曹军士兵试图冲向蜀军阵地投降，结果被张合的亲兵无情射杀。
但这并不能阻止恐慌的蔓延。
它像一颗种子，在每个人的心里生根发芽。
关陇道隘口那堵冰墙，在风雪中变得愈发高大、厚实。
羌人骑兵们还在往上泼水，那晶莹的冰面在惨白的天光下，反射着森冷的光，像是一面巨大的墓碑，宣告着所有人的结局。
第十天。
大雪停了。
一个面黄肌瘦的副将贺兰，跌跌撞撞地冲进张合的中军帐。
“将军！”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哭腔。
“营……营中哗变了！”
张合正靠着一根柱子，闭目养神，听到这话，身体没有动一下。
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快没了。
这十天，他与普通士兵一样，只分到过几片马肉和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汤。
“多少人？”他问。
“第三营为了抢最后半袋发霉的豆子，跟第五营打起来了，死了几十个！”
“还有……还有上千人，正在冲击王双将军的后阵，他们想……想去投降！”
贺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将军，我们能约束的兵马，不足五万了！弟兄们……真的扛不住了啊！”
张合慢慢睁开眼。
他知道，自己方的援军不可能这么快赶到。
也知道，就凭这群饿得连刀都快提不动的士兵，根本冲不破前面那堵冰墙。
一切都结束了。
就在这时，营外传来一阵骚动。
蜀军阵前，一骑当先，正是魏延。
他勒马停在弓箭射程之外，中气十足地大喊。
“张合何在？出来答话！”
张合在亲兵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出大帐，登上一处高台。
两人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遥遥相望。
“张儁乂！”魏延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你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军中断粮，士卒离心，你还想顽抗到几时？”
“我家丞相敬你是河北名将，不愿让你这般屈辱赴死。只要你肯归降，我魏延以项上人头担保，你必得高官后禄，绝不食言！”
山风吹过，卷起张合破旧的披风。
他看着远处的魏延，又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些面如死灰，连站都站不稳的士兵。
他笑了，笑声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魏文长，休要多言。”
“我张合食曹家之禄，受魏王大恩，岂能学于禁那般，屈膝求活？”
“生为魏臣，死为魏鬼！今日战死于此，乃我之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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