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 周五 多云转晴
林晓视角：
教授还在讲台上讲解着有机反应的机理，我的笔尖却在笔记本边缘无意识地画起了圈圈。那个触感，那个温度，至今还停留在我的发顶，像某种顽固的催化剂，搅乱了我一整个下午的心绪。
三小时前，化学实验楼三层的走廊。我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高等有机化学》，急匆匆赶往实验室。转角处，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松木香气的怀抱。书散落一地，我的眼镜滑到鼻尖。
“小心。”
那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得像春天的第一场雨。我扶正眼镜抬头，看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睛——摄影社的徐川学长。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相机斜挎在肩上。
“学长，对不起，我走太急了...”我慌忙蹲下捡书，耳根发烫。
他也蹲下来帮我，修长的手指恰好覆上我的手背。触电般收回手，书却再次滑落。他轻轻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别紧张。”他利落地收起所有书，递给我时，手掌在我的发顶轻轻一揉——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那个动作短暂得可能不到两秒，却在我脑海中反复重播了整整三个小时。
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七分，有机化学教授终于宣布下课。我机械地收拾书包，那个问题却像顽固的副反应产物，挥之不去：
他摸我的头，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别的小狗的头他都想摸？
我决定将这个疑问记录在实验记录本上——这是我的习惯，所有无法量化的情绪，都试图用化学语言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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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记录补充页
日期：3月15日
实验者：林晓
观察现象：
下午2:13，于实验楼三层走廊发生分子间碰撞事件。当事人之一（编号A，即本人）处于高速运动状态，与当事人之二（编号b，徐川）发生非弹性碰撞。碰撞后，b对A的头顶区域进行了约1.8秒的物理接触。
问题提出：
该接触行为是特异性反应（即仅对A发生），还是普遍性反应（对多个类似对象均可发生）？
现有数据：
1. 接触时长：1.8秒（根据记忆回放估算）
2. 接触力度：中等偏轻（未引起不适）
3. 接触时机：碰撞发生后15秒内
4. 环境变量：走廊仅有A、b两人，光照充足，温度适宜
5. 附加变量：b在接触时伴有轻微笑声（频率待分析）
需要进一步验证：
1. b是否对其他“小狗的头”有类似行为？
2. 该行为是否含有特殊化学信号（信息素传递）？
3. 若为特异性反应，其反应机理是什么？
初步假设：
倾向于认为这是普遍性行为。b作为摄影社社长，性格开朗，人际关系广泛，有92.7%的概率对多个对象有类似友好行为。
（这个数字是我瞎编的，但92.7%听上去比93%或92%都更科学，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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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实验记录本，我叹了口气。窗外，玉兰花开得正好，洁白的花瓣在暮色中泛着微光。我想起上个星期，摄影社招新时，他站在展台后，对每一个咨询的新生都笑得那么真诚。对，他一定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
手机震动，是室友小雨的微信：“晓晓，今晚摄影社有星空拍摄活动，去不去？听说徐川学长会教怎么用赤道仪！”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去，显得我太刻意；不去，又错过了一次观察实验变量的机会。
我回复：“几点？带什么？”
徐川视角：
暗房里，红色安全灯让一切都蒙上了一种不真实感。我将最后一张星空底片浸入显影液，看着银河在相纸上缓缓浮现。就像她出现在我取景器里的那一刻——某种宇宙深处的光，经过漫长旅程，终于抵达我的视网膜。
林晓。化学系的林晓。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半年前，图书馆四楼靠窗的位置。她总是坐在那里，面前堆着厚厚的化学书籍，右手写笔记，左手无意识地卷着发梢。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像某种天然的光影实验。
我偷偷拍过她三次——当然，没有让她发现。第一次是她对着一道难题皱眉；第二次是她解出答案时眼睛突然亮起来的样子；第三次，有片银杏叶落在她的书上，她捡起来，夹进了笔记本。
今天在走廊，她撞进我怀里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声。那些书散落一地，她慌张的样子像只迷路的小鹿。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已经在她头上了——那个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动作。
她的头发比想象中更软。
我是不是太唐突了？她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轻浮，对所有学妹都这样？
手机亮了，是副社长小陈：“川哥，今晚活动有十几个新生报名，包括化学系的林晓。”
林晓。她要来。
我突然庆幸安排了今晚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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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5日 晚7:30 学校天文台**
**林晓视角：**
天文台的小圆顶敞开着，初春的夜空清澈得不像话。我站在人群边缘，看徐川调试那台看起来复杂得可怕的赤道仪。他的手指在旋钮间移动，专注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轮廓分明。
“首先，我们要找到北极星。”他的声音在夜晚的空气里格外清晰，“它不是最亮的，但只要你找到它，所有的星星就都有了参照。”
他讲解时，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当那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迅速低头摆弄手里借来的入门级单反——一台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机器。
“有谁之前拍过星空吗？”他问。
一片沉默。我旁边的男生举手：“学长，我用手机拍过，全是糊的。”
大家都笑了，包括徐川。他的笑声和下午在走廊里听到的一样，清朗温和。
“没关系，今晚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拍到清晰的银河。”他走到我身边，“林晓，你是化学系的吧？可能对精密仪器比较熟悉，要不要第一个试试？”
突然成为焦点，我耳根又开始发烫：“我...我只熟悉分析天平。”
“原理相通，都是精确校准。”他自然地站到我身后，指导我调整相机参数。他的手臂没有碰到我，但我能感觉到他体温辐射出的热量，像某种无形的场。
“ISo调到3200，光圈开到最大。”他的声音近在耳畔，“现在，看着取景器。”
我凑近取景器，漆黑一片。
“眼睛需要时间适应黑暗。”他说，“就像有些反应需要时间才能看到结果。”
化学类比。他是随口说的，还是知道我的专业后特意准备的？
调整焦距时，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两人同时缩回手。
“抱歉。”“对不起。”
异口同声的道歉让气氛更加微妙。旁边的小雨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关系，慢慢来。”他重新引导我的手，“摄影和化学实验一样，都需要耐心。”
这一刻，我几乎要相信，他对我是特别的。
但下一秒，我看见他对另一个学妹同样耐心地讲解如何构图。笑容一样温暖，语气一样温柔。
实验需要对照组。而对照组的结果往往让人沮丧。
**徐川视角：**
她站在望远镜旁的样子，像某种精密的化学仪器——看似脆弱，实则蕴含着强大的观察力。我借着教学的机会靠近她，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实验室里常见的、若有若无的溶剂味道。
我是不是靠得太近了？她的手缩回去的那一刻，我几乎想立刻道歉。
整个晚上，我努力均匀地指导每一个人，不想让她觉得我特别关注她。但当我对其他学妹讲解时，眼角的余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她学得很快，很快就掌握了基础操作，开始尝试自己调整参数。
“学长，这样构图可以吗？”一个学妹问。
我回过神：“嗯，很好。不过可以试着把前景那棵树也拍进去，增加层次感。”
林晓现在在拍什么？她好像遇到了什么问题，正皱着眉头研究相机菜单。
我想过去帮她，却看见小雨已经走到她身边。也好，这样不会太明显。
活动结束前，大家聚在一起分享初步成果。林晓的照片出现在投影屏幕上时，我屏住了呼吸——她拍的不是壮丽的银河，而是天文台圆顶的一角，以及从那个角度看见的一小片星空。构图出人意料，有一种含蓄的诗意。
“这张很有感觉。”我由衷地说，“像一扇通向宇宙的窗。”
她抬头看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出奇：“我只是在想，有时候不一定要看到全部。局部反而更有想象空间。”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三秒，也许五秒。直到副社长开始播放下一张照片。
收设备时，我故意放慢动作，等她收拾好背包。
“一起走回宿舍区？”我尽量让邀请听起来随意。
她犹豫了一瞬，点头：“好。”
**林晓视角：**
从天文台到宿舍区的路，平时走只要十分钟，今晚却感觉无比漫长。我们并肩走着，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大约50厘米，足以让夜风从中穿过。
“你喜欢摄影吗？”他问。
“以前只是随便拍拍。”我说，“但今晚...看到星星在取景器里慢慢清晰，有点像在显微镜下看到晶体形成。都需要等待，然后突然之间，一切都对了。”
“很棒的类比。”他转头看我，“其实我一直觉得，科学和艺术在深处是相通的。都在寻找模式和意义。”
我们聊起了双螺旋结构的艺术性，聊起了化学染料的发明如何影响了印象派绘画，聊起了星云的成分和它们在照片上的色彩。话题安全又深刻，完美避开了那个我真正想问的问题。
快到女生宿舍楼时，我放慢脚步。勇气像某种挥发性试剂，在开口前就蒸发殆尽。
“到了。”他停住脚步，微笑。
“谢谢学长今晚的指导。”我机械地说着客套话。
“叫我徐川就好。”他说，“周末摄影社去植物园采风，如果你有兴趣...”
“我看看课表。”模糊的回答，典型的逃避策略。
他点点头，没有强求：“那，晚安。”
“晚安。”
走出几步，我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夜色中，他的身影挺拔得像一棵年轻的松树。
我跑回去，在距离他两米处刹住脚步。那个问题终于冲破了所有理性的防护栏：
“学长——徐川，今天下午，你摸我的头...”我深吸一口气，“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别的小狗的头你都想摸？”
问完的瞬间，我恨不得立刻进行时间倒流反应，回到十秒钟前，让这个愚蠢的问题永远留在未反应状态。
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样直接的提问。
**徐川视角：**
她的问题像一道直射入眼底的闪光灯，让我瞬间失明又瞬间看清。原来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她都在想这个。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在反复回放那个瞬间。
“我...”开口时，发现嗓子有点干，“我不经常摸别人的头。”
这是个笨拙的开场白。我看到她的眼神暗了一下，赶紧补充：“事实上，我上一次摸别人的头，是我表弟六岁时摔倒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
她的眼睛重新亮起来，像夜空中刚刚辨认出的星星。
“所以...”她等待下文。
“所以，如果你需要实验数据支持的话，”我上前一步，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是一个特异性极高的反应。催化剂是你在走廊撞进我怀里的那一刻，反应条件是我长达半年的暗中观察，产物是...”
我停住了。产物是什么？友谊？好感？还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产物需要进一步鉴定。”她接上了我的话，嘴角第一次扬起清晰的弧度，“可能需要更长的反应时间和更多的实验样本。”
“那么，周末植物园的采风，你愿意作为第一次重复实验吗？”我问道，心跳如鼓。
她假装认真思考，手指轻轻敲着下巴：“我需要检查实验日历...不过，初步看来，那个时间段恰好没有冲突反应。”
我们相视而笑。夜空中的星星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
“现在，”我说，“作为实验对照组，我需要确认一个变量。”
“什么变量？”
“如果我再次进行相同的操作，你的反应是否与第一次一致。”
我抬起手，轻轻落在她的发顶。这一次，没有慌张的碰撞，没有散落的书本，只有夜晚的风和远处宿舍楼隐约的灯光。她的头发依然那么软，像某种高级实验材料。
她没有躲开，反而微微偏头，让手掌更贴合她的头型。
“反应一致。”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笑意，“甚至可能...更剧烈一些。”
**林晓视角：**
他的手还在我头上，温暖而坚定。那个折磨了我整个下午的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一个比我的任何假设都美好的答案。
“你知道吗，”我说，“在化学上，摸头这个动作可能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比如？”他的手轻轻下移，拂过我耳边。
“比如多巴胺分泌增加，心率上升，以及...”我顿住了，因为他的脸在靠近。
“以及？”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以及可能改变两个分子之间的键合方式。”我闭上眼睛，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
在初春的星空下，在宿舍楼前光与暗的交界处，我们的第一个吻发生了。它温柔得像一个确认键，确认了之前所有的假设和猜想。
当我们分开时，他额头轻抵着我的额头：“实验结论出来了？”
“初步结论：这是一个双向的特异性反应。”我低声说，“但需要更多的重复实验来验证其可重现性。”
“那么，”他微笑，“我们有一整个春天的时间来收集数据。”
回到宿舍后，我在实验记录本上补完了今天的最后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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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记录补充页（续）**
**日期：3月15日 夜**
**实验者：林晓**
进一步观察：
晚9:47，于女生宿舍楼前进行了重复实验。相同的操作（b对A的头顶接触）产生了相似但更强烈的反应。
新发现：
1. 该反应是双向的（b对A和A对b均产生特异性响应）
2. 反应可能扩展至其他类型的分子间相互作用（详见附加记录）
3. 反应速率常数似乎随时间增加而增大
修正假设：
原假设（普遍性反应）被推翻。数据强烈支持特异性反应假说。
待研究问题：
1. 该特异性反应的半衰期是多少？
2. 反应条件的最优范围是什么？
3. 能否开发出增强反应的“催化剂”？
个人备注（非科学部分）：
也许，有些反应不需要完全理解其机理，只需要享受它带来的光和热。
就像星星不需要理解核聚变原理，依然照亮夜空。
就像我不需要完全理解为什么是他，只需要知道——当他的手落在我头上时，我从未如此确定，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那只“小狗”。
附录：
第一次亲吻的能量估算：约等于3.2x10^4 J（纯理论值，未经实际测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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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本子时，手机亮了。徐川的信息：“忘了说，你头发有淡淡的柑橘香，混合着一点点实验室的味道。这是我闻过的最好闻的化学信号。”
我回复：“那可能是我常用的护发素，以及今天下午在有机实验室待了三小时的结果。”
“那么，这个周末，我可以继续研究这种化学信号的来源吗？”
“批准。请携带详细的研究计划。”
窗外，星空璀璨。我突然想起他说的——找到北极星，所有的星星就都有了参照。
我想，我找到了我的北极星。不是在夜空里，而是在地球上，在人群中，在那个会特异性地摸我头的男孩眼里。
晚安，徐川。
晚安，我的特异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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