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者盯着程实脖子上的领带。
那条暗蓝色底子、灰黑色荆棘暗纹的布料松松垮垮地挂着,温莎结打得歪歪扭扭,下摆垂到胸口,随着程实的喘息轻微晃动。布料表面泛着一层微弱的蓝光,像劣质的荧光涂料。
三秒钟。
洞穴里一片死寂。
林七夜握刀的手指关节发白。沈青竹的匕首停在半空。迦蓝的净化光晕凝固了。安卿鱼手里的扫描仪发出单调的嘀嘀声。
所有人都看着牧者。
看着祂脸上那个僵住的微笑。
看着祂眼中那抹清晰的茫然。
程实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肉质地面,大口喘气。脖子上的领带勒得不紧,但布料贴着皮肤的感觉很怪——既不是纹路的灼烫,也不是真正的布料触感。像一层有温度的、活着的皮。
他抬起头,看向牧者。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牧者先开口。
“领带?”祂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疑惑,“你把我的印记……变成了……领带?”
程实咧嘴笑了。
他伸手,抓住自己脖子上那条领带的下摆,轻轻拽了拽。布料有弹性,但不会松开。
“怎么?”他嘶哑地说,声音因为刚才的挣扎而干裂,“不好看?”
牧者沉默了。
祂低头,看向自己脖子上那团双结领带,荧光蓝和黑蓝色的布料纠缠在一起,死扣卡在喉结位置。又抬头,看向程实脖子上那条单结的、暗蓝色的领带。
仿佛在对比。
在思考哪个更丑。
“这不是重点。”牧者最终说,声音恢复了平静,但深处藏着一丝压不住的波动,“重点是,你怎么做到的?”
程实没回答。
他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腿发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他强迫自己站稳。站直。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愣住的事……
他抬起双手。
开始整理自己脖子上的领带。
手指抓住温莎结的两端,轻轻拉扯,调整松紧。然后抚平领带的褶皱,将下摆捋直,让布料平整地贴在胸前。动作很慢,很仔细,像一个在镜子前打理仪容的绅士。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半步,歪着头,打量自己的“作品”。
“嗯……”他沉吟着,伸手又调整了一下领结的角度,“还差点意思。”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牧者。
目光落在牧者脖子上那团混乱的双结领带上。
“我说……”程实开口,声音依然沙哑,但多了一丝戏谑,“这位牧者先生。”
他指了指自己的领带。
又指了指对方的。
“您的领带……”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挑衅的笑。
“系歪了。”
话音落下。
洞穴里更安静了。
林七夜眼角抽搐了一下。沈青竹手里的匕首差点没拿稳。迦蓝的净化光晕剧烈波动。安卿鱼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牧者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
只有脖子上那团双结领带,随着祂的呼吸轻微起伏。荧光蓝和黑蓝色的布料在昏暗的光线下交替闪烁。
一秒。
两秒。
三秒。
然后,牧者做了一个动作。
祂抬起右手。
不是攻击,不是施法,不是扯断领带。
而是……
伸向自己的领口。
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团双结领带最上方的布料。指尖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感受布料的质地。
接着,手指开始动作。
不是粗暴的撕扯,而是细致的整理。
祂捏住荧光蓝的那截布料,轻轻向外拉扯,让死扣松了一点点。然后抚平黑蓝色布料上的褶皱,调整两条领带的相对位置,试图让那团混乱看起来……稍微整齐一些。
动作很慢。
很专注。
像一个真正的绅士在整理仪容。
但祂的表情没有变。
兜帽下的脸依旧模糊,嘴角依旧挂着那个僵硬的微笑,眼神深处依旧是冰冷的杀意。
可手却在整理领带。
仿佛身体的本能压过了意志。
仿佛“整理歪掉的领带”这个指令,通过某种荒诞的规则,被写进了祂此刻的行为逻辑里。
程实看着这一幕。
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
他赌对了。
那枚刻着触手图案的硬币,规则不是简单的“真”“假”判定。它真正的效果是“赋予荒诞以真实”。
当他喊出“这是领带”的时候,硬币判定为“真”。
于是纹路真的变成了领带。
而“领带”这个概念,在这个世界里,天然带有一些附属规则:
比如,需要被整理。
比如,歪了的时候,会被指出。
比如,被指出后,整理是一种本能反应。
哪怕对方是神明。
哪怕对方脖子上的“领带”实际上是两条不同颜色的布料打的死结。
规则就是规则。
荒诞,但有效。
牧者的手指停在领口。
祂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
动作顿住了。
手指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被戏耍的愤怒。被这种儿戏般的规则束缚的愤怒。但手指依然没有离开领带,依然在布料上停留,仿佛被无形的胶水粘住了。
祂抬起头,看向程实。
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你……”祂开口,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用这种东西……困住我?”
程实耸肩。
“礼尚往来。”他重复了第三遍,“你送我的纹身差点把我勒死,我送你一条领带,帮你提升一下穿衣品味。很公平。”
牧者沉默。
手指依然停在领口。
祂似乎在挣扎。
意志命令手放下,但规则强迫手继续整理。两种力量在祂体内拉扯,让祂的动作显得僵硬、怪异。
而就在这时,洞穴四周,岩壁上的那些肉瘤,开始有了新的反应。
靠近牧者的几颗肉瘤,表面的血管突然加速搏动!暗金色的液体在管壁里疯狂奔流,发出“汩汩”的闷响。裂缝微微张开,内壁的猩红眼睛重新亮起,死死盯着牧者。
不,是盯着牧者脖子上那团双结领带。
盯着那上面散发出的、微弱但清晰的污秽气息。
“咕噜……”
低沉的吞咽声从裂缝深处传来。
饥饿感重新弥漫。
牧者脸色一变。
祂猛地转头,看向那些躁动的肉瘤。
眼神冰冷。
“安静。”祂喝道,神威爆发!
无形的压力如海啸般席卷洞穴!那几颗躁动的肉瘤齐齐一颤,裂缝迅速合拢,眼睛的光芒黯淡下去。
但这一次,压制没有完全生效。
肉瘤表面血管的搏动虽然减缓,但没有停止。裂缝也没有完全闭合,留下了一条细小的缝隙。缝隙深处,猩红的光芒依然在闪烁。
像在等待。
等待牧者露出破绽。
等待那丝污秽气息变得更浓。
等待“开饭”的时机。
牧者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程实。
这一次,祂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有荒谬,不再有茫然,不再有戏谑。
只有最纯粹的、神明对蝼蚁的杀意。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祂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平静得可怕,“一条领带,一点污秽,就能困住我?”
程实没说话。
他在观察。
观察牧者脖子上的双结领带。观察那些躁动的肉瘤。观察地面下暗金色脉络的流动。
然后,他笑了。
“困住你?”他摇头,“不不不,你误会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
脚步虚浮,但很稳。
“我从来没想困住你。”
他又走了一步。
“我只是在……”
第三步。
“给你一个选择。”
他停在牧者面前三米处。
抬起头,直视兜帽下那双冰冷的眼睛。
“选择一。”程实伸出食指,“继续跟我在这儿耗着,整理你的领带,压制污染,警惕肉瘤。然后等我队友想出办法,或者等我恢复力气,再给你来点新花样。”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选择二。”
他指了指四周岩壁上那些虎视眈眈的肉瘤。
“先处理掉那些……‘饿坏了的客人’。”
牧者沉默。
脖子上,双结领带随着祂的呼吸起伏。手指依然停在领口,没有放下,也没有继续整理。
“你在威胁我。”祂说。
“我在陈述事实。”程实咧嘴,“你现在状态不太好,对吧?一丝同源污染在体内,需要分神压制。领带的规则在干扰你的行动。肉瘤闻到了味道,开始不听话了。”
他顿了顿。
“而我这边……”
他回头,看向林七夜他们。
林七夜刀尖抬起。沈青竹匕首反握。迦蓝净化光晕收缩到极致。安卿鱼手里多了一管猩红色的试剂。
“人多。”程实转回头,笑容灿烂,“虽然打不过你,但捣乱够了。够到让你压制不住污染,够到让肉瘤彻底失控,够到让你……”
他压低声音。
“成为它们的‘主菜’。”
牧者盯着他。
漫长的沉默。
洞穴里只剩下肉质地面缓慢的蠕动声,和岩壁上那些肉瘤血管搏动的闷响。
终于,牧者开口。
“你想要什么?”
声音平静,但深处藏着一丝极淡的妥协。
程实笑容不变。
“简单。”
他抬起手,指了指洞穴深处,那颗最大的肉瘤所在的方向。
“带我们过去。”
“去这片深渊的……”
“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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