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风像浸了冰水的粗布,一遍遍刮过营地。粥棚的烟火气比前几日浓了些——新接纳的十几口人让那两口陶罐显得更加捉襟见肘,搅动的木勺需要更频繁地刮擦罐底,才能确保每只伸过来的破碗里,都能舀上那点稀薄却至关重要的热流。
老葛蹲在粥棚外侧背风处,就着一小陶碗热水,慢吞吞地啃着那块永远也吃不完似的杂粮饼。他的目光越过碗沿,如同最老练的牧羊犬扫视羊群,从排队领粥的一张张麻木或焦虑的脸上掠过,最后定格在营地入口处。
那里,又来了新人。不是零散的三五口,而是一对父子,外加一个看起来像是徒弟或帮工的半大少年。三人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但不同于大多数流民那种被饥饿和恐惧彻底摧垮的佝偻姿态,走在前面的那个中年汉子,尽管步履蹒跚,肩背却下意识地挺着,双手虽然肮脏皲裂,指节却异常粗大,虎口和掌心覆着一层厚厚的、颜色深暗的老茧。跟在他身后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同样瘦削,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警惕,紧紧抱着一个用破烂麻布和草绳捆扎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长条形包裹。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们推着一辆简陋到几乎散架的独轮车。车上没有行李铺盖,只有两个看起来同样破旧、却异常结实的藤条筐,筐里隐约可见一些黑乎乎、形状不规则的块状物,以及几件用油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物件。
“铁匠。”老葛心里瞬间闪过这个词,喉咙里的饼子似乎都停顿了一下。他三口两口将剩下的饼子塞进嘴里,灌了半碗热水冲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对旁边一个队员使了个眼色,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那父子三人走去。
登记的过程比昨日更加严格。老葛亲自问话,问题细碎而刁钻:原籍何处?为何逃难?家中还有何人?原以何为生?那包裹里是什么?车上的东西是什么?一路上经过何处?可曾与人结伴?为何单独至此?
中年汉子自称姓孙,名大锤,原在百里外一个叫青石镇的地方开铁匠铺。去年秋后,镇子遭了兵灾,铺子被抢被烧,妻女失散,只剩他和儿子孙小锤,带着一个远房侄子(就是那个半大少年)逃了出来。一路靠给人修补锅盆、打些小件铁器换口吃的,挣扎到此。包裹里是几件吃饭的家伙——一把豁了口的铁锤、两把钳子、几根钢钎和磨石。车上的筐里,是他们在路上捡拾和交换来的、勉强能用的几块废铁料和一些煤炭渣。
他的口音与本地略有差异,但话语连贯,细节清晰,提到妻女时眼中确有悲恸,说到铁匠活计时,语气里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属于手艺人的底气。儿子孙小锤话很少,问一句答半句,但眼神一直跟着父亲,偶尔瞥向营地里的窝棚和劳作的人群,带着审视。那侄子则完全是个闷葫芦,只知道低头。
老葛捻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须,浑浊的眼睛在孙大锤布满厚茧的手和那几件虽然破旧、但保养得还算用心的工具上反复扫视。“打铁的?都会打些什么?”
孙大锤挺了挺胸,声音提高了一些:“回管事的话,寻常农具、菜刀、柴刀、锅铲、门环钉扣,都能打。修补更是不在话下。若有上好铁料,打过几把朴刀、枪头,只是……那活计犯忌讳,如今不敢提了。”他适时地表现出对官府规矩的敬畏。
“废铁也能打东西?”老葛追问。
“能!就是费工费火,出活儿慢,成色也差些。但做些粗使家伙,钉耙锄头啥的,将就着能用。”孙大锤回答得很实在。
老葛不再问话,围着那辆独轮车转了两圈,用脚踢了踢藤筐,听着里面金属碰撞的沉闷声响。他沉吟片刻,对孙大锤道:“你们且在此等候,不得乱走。”说完,便转身快步朝谷内走去。这事,他得立刻禀报杨熙。一个真正的铁匠,在这时候出现,意义非同小可。
谷内,共议堂旁的小房间里,杨熙正对着桌上摊开的几样东西沉思。一边是周青手下带回来的、从黑风岭附近发现的含铁矿石碎块和砂土;另一边,是石锁昨日采药归来时,“顺路”背回来的那块“颜色奇怪”的石头。后者个头更大,约有海碗大小,通体呈暗沉的青黑色,表面粗糙,但断口处能看到明显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细小晶体颗粒,入手也比寻常石头沉得多。
老陈头也被叫来了,正用一把小铁锤和钢钎,小心翼翼地敲打着石锁那块大石头的一角,剥落一些碎屑,放在一块白麻布上仔细端详,又用舌尖尝了尝(极微量的),眉头紧锁。
“陈伯,怎么样?”杨熙问道。
“错不了。”老陈头嘶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这块……比从黑风岭带回来的那块,品相好!含铁量肯定更高,杂质也少些。这颜色,这断口……是正经的铁矿,还不是那种零散的鸡窝矿,下面很可能有矿脉!石锁这小子,眼睛真毒!北坡那边,我早年也去过,只觉得石头硬些,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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