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无声息地滑过。晨雾依旧,配电房的电流声依旧,接送李莎莎的路上,那种日渐清晰的疏离感,也依旧。只是刘乐眼底的青黑更重了些,像两片挥之不去的阴翳。
白色轿车行驶在午后略显空旷的街道上,副驾驶座上破天荒地坐了人。张天算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灰的褂子,一脸麻子都透着兴奋,脑袋转来转去,不住地往外张望。
“乐哥,前面,前面右转那条小路进去!”他指挥着,手指头戳着车窗玻璃。
刘乐打了转向灯,声音有些有气无力:“麻子,你说的‘好地方’,就是这片老居民区?”这一带房子低矮,街道狭窄,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特别之处。
“哎呀,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就这附近,找个空位停就行!”张天算东张西望,终于指着一个挤在自行车和垃圾桶之间的狭小空位,“那儿!就那儿!乐哥你技术好,肯定能进去!”
刘乐无语地瞥了他一眼,还是凭借娴熟的技术,小心翼翼地将车头塞了进去。下车,跟着张天算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条更窄的巷子口,一家小小的奶茶店孤零零地开在转角。店面不大,装修是简单的原木风格,招牌上用雅致的字体写着“忘川”二字,玻璃窗擦得透亮。
两人站在奶茶店门口。刘乐看着招牌下那一排花里胡哨的奶茶名称和价格表,眼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眼皮也开始跳。
“这就是你说的,”他一字一顿,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请、我、喝、茶?”
张天算挺了挺胸脯,一脸“这你就不懂了吧”的得意:“奶茶不是茶吗?都是水泡的叶子!而且我告诉你,这家不一样!”
“……”刘乐觉得跟这麻子计较这个纯属浪费力气。
店里人不多,他们排在两个学生后面。张天算凑近刘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乐哥,你别看这小店不起眼。听说店主是个大老板!叫什么……江时佑?对,江时佑!早就财富自由了,钱多到没处花,闲着没事,就开了这么个奶茶店玩玩儿,根本不为赚钱!”
刘乐没什么兴趣,敷衍地“哦”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那你怎么知道的?”
“我算命的顾客说的!一个大金主!”张天算更得意了,麻子都仿佛在发光,“人家可是有钱老太太,信这个!每个月都固定找我‘咨询’,顺便拜托我帮她去庙里烧香祈福!”
“烧香还能拜托?”刘乐觉得这业务范围有点超纲。
“这你就不懂了,心诚则灵,我帮她烧,她给香油钱,这叫各取所需,功德流通!”张天算说得头头是道。
轮到他们了。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气质温文儒雅,笑容温和,正低头擦拭着操作台。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客气地问:“两位好,想来点什么?”
刘乐的目光落到这位“江老板”脸上,忽然愣了一下。
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英俊,而是一种……莫名的、极其轻微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现实中,可能是在某个街角擦肩,或者在某个模糊的梦境边缘?但仔细看,又完全陌生。这感觉来得突兀,让他一时有些出神。
张天算已经趴到柜台前研究菜单去了,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浮生若梦’太甜,‘镜花水月’名字太虚……嗯,就这个吧,‘冰心’!”他选定,捅了捅还在发愣的刘乐,“乐哥,你喝啥?”
刘乐这才回过神,视线从江老板脸上移开,瞥了一眼菜单,心不在焉:“一样。”
“好的,两杯‘冰心’。两位里面坐,稍等片刻。”江老板微笑着记下,态度谦和,完全没有传说中“财富自由大老板”的架子,更像一个专注的手艺人。
店里很安静,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是老旧居民楼的墙壁和横七竖八的电线,阳光费力地挤过窄巷,在桌面上投下一小片光斑。
很快,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端上来两杯饮品。不是常见的奶茶模样,而是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颜色是极淡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里面悬浮着些许晶莹的、类似果冻又像冰沙的絮状物,底部沉着两三片翠绿的薄荷叶。插入吸管,吸一口。
一股极致的冰凉瞬间顺着喉咙滑下,激得人一颤。紧随其后的是一种清澈的、微苦的草本气息,像是雨后的苔藓或某种冷冽的植物根茎。但苦味很快化开,转为一丝悠长的、若有若无的清甜,萦绕在舌尖和口腔上颚,久久不散。很奇特的味道,不迎合大众,甚至有些挑人。
张天算咂咂嘴,嘟囔着:“还行,就是不够甜……”他抬头看刘乐,发现对方只是拿着杯子,目光没什么焦点地看着窗外,眉头微微锁着,那副愁容比他那一脸麻子还显眼。
“喂,乐哥,”张天算放下杯子,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难得正经了些,“这两天看你就不对劲,怎么着,真遇上啥难事了?跟兄弟说说?”他其实比刘乐还大一岁,但习惯了喊“乐哥”,刘乐也随他。
刘乐转动着冰冷的玻璃杯,指尖传来刺骨的凉意。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张天算以为他不会开口了,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无力:
“麻子,我预感……我和我女朋友,可能真要走到头了。”
“啊?!”张天算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在还记得压低声音,“别啊乐哥!这、这……有啥问题不能好好说吗?吵架了?误会了?缘分这东西多不易啊,得珍惜!”他是真急了,虽然自己算命没算准过几回,但对“缘分”二字却有种江湖人的执着。
刘乐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没吵架。一点都没。就是……很现实的问题。而且,我有种预感……”他眉头皱得更紧,那种宿命般的沉重感再次压上心头,“好像就该是这样。怎么挣扎都没用。麻子,你信命吗?就是那种……明知道结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感觉。”
张天算张了张嘴,脸上的麻子都耷拉下来,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说这个,这我可太懂了。干我们这行,不就是天天跟‘命’打交道吗?有时候吧,看着一些人的纹路气色,那真是……唉,没办法。”
他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冰饮,似乎想用冰凉压下心头的感慨,然后习惯性地开始摇头晃脑,神神叨叨起来:“正所谓,命不可逆也,天不可逆也,时也,运也,势也……这人呐,有时候就得认……”
刘乐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沉重的倾诉欲瞬间消散无踪,只剩下一阵无奈。他收回目光,不再试图讨论这个无解的话题,只是低下头,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杯子里所剩不多的“冰心”,发出冰块轻微的碰撞声。
“嗯。”
“嗯嗯。”
“哦。”
熟悉的、机械的敷衍声,再次在安静的奶茶店里,对着神神叨叨的张麻子响起。窗外的光线缓缓移动,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干净的木地板上。一个说得天花乱坠,一个听得心不在焉,在这弥漫着奇特苦甜气息的小小空间里,构成一幅有些滑稽,又有些苍凉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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