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秩序孤原”边缘的过程异常安静。先前在血肉荒原中无处不在的、充满攻击性的生物活动声和低语,在这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大半。脚下是坚实、冰冷的灰白骨板,触感更像是某种极度致密的陶瓷或晶体,而非生物组织。空气依旧弥漫着荒原的腥甜,但浓度明显降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腐的、类似金属尘埃和臭氧混合的气味。
但这种“安宁”反而更让人心悸。因为那些从荒原深处蔓延而来、深深扎入骨板下的粗大黑色根须,就在他们不远处蠕动着。根须表面粗糙,布满蜂窝状的吸收孔和锋利的倒刺,内里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红色光芒,随着搏动忽明忽暗。它们如同无数条贪婪的、半腐烂的巨蟒,正耐心地吮吸、瓦解着这片最后的异质之地。
小队在距离最近的一条根须约五十米处停下,潜伏在一块从骨板下斜刺出来的、巨大金属残骸的阴影里。残骸表面覆盖的硬化生物质如同灰白色的厚厚痂块,但裂缝处仍能瞥见下方暗淡的、带有精细纹路的银灰色金属。
“扫描结果显示,骨板下方存在微弱的、规律的能量流动,与地表根须的吸收波动形成对抗。”【匿形者】低声汇报,眼睛紧盯着探针屏幕,“对抗的核心……似乎在孤岛中央区域,那些最大的残骸下方。地面上的这些根须,像是在围困和消耗那个核心。”
“金属残骸的成分分析……”【码农修仙】远程接入,数据流快速滚动,“高度稳定的合金,掺杂了未知的秩序性结晶物质。生物质沉积层的侵蚀深度有限,这种合金对生物性腐蚀有极强抗性。但更值得注意的是……残骸内部检测到极其微弱的、非生物性的能量回路反应,部分似乎仍在……极其缓慢地运行?”
仍在运行?
所有人都是一凛。这意味着,这个被消化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异物”,其内部可能还存在某种未完全沉寂的机制。
“保持距离扫描中央区域,我们先从外围这些较小的残骸开始探查。”【暗影穿梭】做出决定,“注意任何能量波动或结构异常,特别是那些根须没有完全覆盖的地方。”
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根须较少、残骸结构较为清晰的路径,向孤岛内部谨慎推进。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靴子踩在骨板上轻微的摩擦声,以及远处黑色根须缓慢搏动时,内部粘稠液体流动的、令人不适的汩汩声。
第一处调查点是一座半倾覆的、形似半球体的结构,直径约十五米。入口已经被扭曲的金属和硬化生物质封死大半。【猎隼】和【相位猫】配合,用高周波切割器小心翼翼地在看似最薄弱的连接处打开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缺口。内部弥漫着浓厚的灰尘和一股刺鼻的、类似过热电路板与有机质腐烂混合的味道。
战术手电的光芒划破黑暗。内部空间出乎意料地“干净”——没有预想中血肉组织的渗透,只有厚厚的灰尘和少数从裂缝蔓延进来的、已经石化发黑的细小根须。墙壁上依稀可见整齐的管线槽和固定架,地面散落着一些无法辨认用途的、同样覆盖厚尘的器械碎片。
【匿形者】用探针仔细扫描墙壁和地面。“没有生命残留迹象,能量回路完全沉寂。这里像是一个普通的功能舱室,被废弃了很久。”
【荒野之息】蹲下身,用手指抹开一片灰尘,露出下面光滑的、带有细微网格纹路的金属地板。他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自然感知(经过高度净化)探入地板之下。“下方……有非常非常深的结构,像根系一样蔓延。能量……几乎感觉不到,但确实存在一种‘沉睡’的韵律,非常缓慢,非常沉重。”
就在这时,【码农修仙】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响起:“注意!你们左侧墙壁,距离地面约两米处,那个方形面板!探针检测到极其短暂的能量闪烁,频率与孤岛底层抵抗波动有微弱谐振!”
所有人瞬间将目光和武器指向那块看起来毫不起眼、同样布满灰尘的金属面板。【暗影穿梭】打了个手势,【相位猫】会意,无声地闪烁到面板侧方,用一把多功能工具轻轻触碰面板边缘。
没有反应。
“尝试注入微量秩序能量,模仿其底层频率。”【码农修仙】指导道。
【匿形者】从探针上引出一丝细若游丝的能量流,调整频率后,缓缓靠近面板。就在能量流接触面板表面的瞬间——
嗤啦!
面板上厚厚的灰尘突然被一道微弱的蓝色电弧扫开,露出下方相对光洁的、带有触摸标识的暗色表面。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由点阵构成的光标在面板中心闪动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但就是这一下,面板周围的墙壁内部,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极深地底的“嗡”的震动,随即一切重归死寂。
“它……有反应!”【相位猫】低呼。
“不是攻击性反应,更像是……某种识别或激活尝试,但能量严重不足,失败了。”【码农修仙】分析道,“这个舱室,甚至这整个残骸结构,可能都只是某个更大系统的表层接口或附属部分。真正的核心和能源深埋地下。”
这发现让小队精神一振。这个“秩序孤岛”并非完全的死物,它还在挣扎,还在试图“回应”。
他们退出这个半球体结构,继续向中央区域摸索。沿途又探查了几处类似的残骸,有的内部结构更复杂,像是控制台或实验室,但都处于同样深度沉寂的状态,只有极偶尔才能触发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能量涟漪。
随着越来越靠近孤岛中心,周围的黑色根须变得更加密集、粗壮。它们不再是单纯地扎入地下,有些甚至缠绕、包裹住了地面上的大型残骸,如同巨蟒绞杀猎物。根须搏动的暗红光芒也愈发频繁、强烈,输送的“消化液”能量波动更加汹涌。
中央区域,是一片相对开阔的骨板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几座最为高大、结构也最完整的金属塔状残骸,但它们此刻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黑色根须里三层外三层地缠绕、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只露出少数尖锐的棱角和破碎的观测窗。无数稍细的根须从这些主根上分出,如同血管网络般爬满附近的骨板地面,深深钻入其下。
而在广场的一角,靠近一座被根须半包裹的塔楼基部,他们看到了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不是残骸,也不是根须。
那是一具“躯体”。
它倚靠在扭曲的金属框架上,大部分已被灰白色的硬化生物质覆盖,但依然能看出大致的人形轮廓,约有三米高,结构魁梧,似乎穿着某种厚重的、带有外骨骼特征的封闭式防护服或作业装甲。装甲风格与周围的金属残骸一致,带有简洁硬朗的线条和功能性凸起。它的头部低垂,面部的观测窗或视镜一片漆黑。
最引人注目的是,数条相对纤细但色泽漆黑如墨的根须,从它背后的骨板地面钻出,如同寄生藤蔓般缠绕在它的躯干和四肢上,甚至有几条直接从它装甲的关节缝隙或破损处刺入!根须微微搏动,暗红光芒顺着根须向那躯体内部流去,而躯体本身,没有任何生命或能量反应,就像一尊被固定在这里的、正在被“输液”的雕塑。
“……这是什么?”【猎隼】的狙击镜已经锁定了那具躯体,“殉难者?还是……”
“小心!”【荒野之息】突然低吼,他的自然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与周围根须同源但更加凝练的“恶意”波动,源头正是那具躯体!“它……不对!”
几乎在【荒野之息】出声警告的同时,那具低垂着头颅的“躯体”,猛然抬起了头!
面部那片漆黑的观测窗骤然亮起两点猩红、混乱的光芒!与此同时,缠绕在它身上的黑色根须光芒大盛,暗红能量疯狂注入!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从那躯体内爆出!它以一种僵硬但迅猛无比的姿态,硬生生从倚靠的框架上“挣脱”出来,缠绕其身的根须非但没有限制它,反而像提线木偶的丝线般,牵引、强化着它的动作!它的一条手臂——覆盖着厚重装甲的前臂——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变形、展开,前端弹出三根闪烁着黑红色能量电弧、如同动力爪般的锋利勾刃!
没有咆哮,没有宣告,只有那两点猩红目光死死锁定了“幽灵蜂鸟”小队,以及那具沉默躯壳内部传来的、越来越响的、如同老旧引擎强行启动般的沉闷轰鸣!
“是活化遗骸!被那些根须控制或者共生了的守卫!”【暗影穿梭】瞬间判断出形势,“准备接敌!注意它身上的根须连接,那可能是它的能量来源和控制枢纽!”
活化的装甲遗骸迈开了沉重的步伐,脚下的骨板被踩出细微裂纹。它的动作起初还有些滞涩,但随着黑色根须能量的持续灌注,迅速变得流畅而暴戾,动力爪上的黑红电弧噼啪作响,撕裂空气。
赛博勒斯生态圈不仅消化物质,甚至能将消亡文明的遗骸,也转化为它猎杀工具的一部分!
“幽灵蜂鸟”小队瞬间散开,进入战斗位置。面对这个被疯狂生态“复活”的钢铁亡灵,在这片沉寂的文明坟场上,新的战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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