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柚凝心中微定，将早与顾辞商讨过的方案和盘托出，只是语气更加委婉：
“是关于太后娘娘的蛊毒。我与顾大夫反复推演，发现最后一步拔蛊极为凶险，需以至阳至刚之内力为引，护持心脉，引导药性，方能最大限度确保太后安全，并提升解蛊成功的把握。”
她顿了顿，抬眼直视时清屿，目光清澈而恳切：“遍观此地，内力最为精纯深厚、心志坚韧、且……值得信赖的，唯有王爷您。
所以……妾身想斗胆请问，治疗太后时，可否……借您的内力一用？”
终于说出来了。
露柚凝屏息凝神，等待着答复。
时清屿听完，沉默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深邃的凤眸望着她，里面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丝了然与……淡淡的戏谑。
呵，借内力……
他方才还在纳闷她为何突然关心起他的武功，原来……是在打这个主意。
为了救治那个西域太后，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还如此煞费苦心地铺垫、吹捧、恳求？
心中那股被她需要、被她认可的隐秘愉悦尚未散去，却又掺杂进一丝因她目的明确而升起的、微妙的酸涩与气闷。
她就只是为了救人。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堵。
于是，在露柚凝期待的目光中，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不借。”
两个字，干脆利落。
露柚凝脸上的期待笑容瞬间凝固，眼中掠过清晰的错愕与不解：“为……为什么啊？”
她下意识追问，语气里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一丝委屈。
她都这么“低声下气”地请求了，甚至还难得地用了“妾身”和软绵绵的语气，他怎么可以拒绝得这么干脆？
时清屿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小脸和那双因为失望而显得有些水润的眸子，心中那点气闷奇异地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袖，慢条斯理地道：“损耗内力，非同小可。且需与你施针用药配合毫厘不差，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本王为何要冒此风险？”
他说得有理有据，仿佛真的只是权衡风险。
露柚凝急了。
常规请求无效，难道真要试试顾辞说的那个……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的“下下策”？
可太后的病情耽搁不起，三棵圣药的线索也迫在眉睫，内力辅助是当前最稳妥的方案……
拼了！
露柚凝心一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让自己眼中的光芒变得水润润的，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腔调：
“王爷……妾身知道此事让您为难，风险也大。可是……太后的病情真的耽搁不起了。
顾大夫说，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到比您内力更合适、操控更精妙的人了。
王爷您武功盖世，内力深厚，定能掌控自如的……求您了，就帮帮妾身，帮帮太后吧……”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微微向前倾身，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长睫轻颤，像极了某种向主人讨食、耸拉着耳朵的小动物。
时清屿听着她这从未有过的、软绵绵、娇滴滴的嗓音，看着她那副明明别扭却又强自做出的“娇弱”姿态，心中那股甜滋滋、痒酥酥的感觉，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瞬间溢满了胸腔。
他知道她是装的，是为了达到目的。
可他就是该死地受用！
尤其想到她这副模样，只会在他面前展现，那份满足感更是无以复加。
他强压下几乎要翘起来的嘴角，故意板着脸，沉默着，仿佛还在权衡。
露柚凝说完，自己都觉脸颊发热，简直没眼看。
可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心中更是焦急，她垂下眼帘，心中一片绝望。
连这“丢人”的一招都没用吗……
那点子“撒娇”的功力几乎要用尽，眼看就要破功变回原形。
就在她准备放弃，另想办法的瞬间——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几分无奈又似有笑意的气音，从头顶传来。
她讶然抬眸。
只见时清屿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冰霜早已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辨的光芒，有纵容，有叹息，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意。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和得逞的笑意：
“……好吧。”
露柚凝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眼眸瞬间亮如星辰：“真的？！”
那惊喜之情，毫不作伪。
“自然是真的。”时清屿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中熨帖，但话锋随即一转，“不过，本王有三个条件。”
“王爷请讲！”露柚凝立刻正色，只要他肯答应，条件什么的，都可以商量。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而专注，如同在商谈一笔至关重要的契约。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你的身体，必须经顾辞确认，恢复到足以支撑你全程主导治疗、并且不会因任何意外而崩溃的程度。在此之前的任何尝试，免谈。”
这是底线，关乎她的安危。
“第二，”第二根手指竖起，“治疗过程，以你为主导，本王只提供内力支持，听从你的指令。
但若出现任何危及你自身或本王判断无法控制的险情，本王有权利即刻中止。并且，地点、时间、所有参与人员，需由本王亲自确认安全。”
这是掌控，关乎大局与她的绝对安全。
露柚凝听着，缓缓点头。
这两个条件，合情合理，甚至可说是必要。
她心中稍定，等待着他可能更为苛刻的第三个条件。
时清屿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灯火，也映着他自己有些晦暗难明的倒影。
“第三……”他缓缓吐出这两个字，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深邃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探寻的意味。
“本王要你一个承诺。”
“承诺？”露柚凝微怔，心中警铃微作，“什么承诺？”
时清屿却没有明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缓缓道：“现在，本王还没想好。”
“……”
“待此事了结，待太后康复，待我们……”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将某个呼之欲出的词咽了回去，改口道：“待西域之事尘埃落定。到那时，本王再告诉你，要你承诺什么。”
他看着她瞬间蹙起的眉头和眼中升起的疑虑与戒备，语气却不容置疑：“你可以选择不答应。那么，内力之事，也免谈。”
这是一场博弈。他用她急需的“力”，去换一个未知的“诺”。
一个将她与他的未来，更紧密地、以一种她无法预料的方式，捆绑在一起的承诺。
露柚凝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坐在轮椅上，姿态却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强势。
灯火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让他的神情显得莫测而……危险。
答应，意味着将自己置于一个未来的、未知的被动境地。
不答应……太后的解蛊之路，将平添无数变数与风险，甚至可能功亏一篑。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露柚凝深吸一口气，迎上他深邃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冷静：
“好。我答应。”
时清屿闻言，眼底深处，仿佛有极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那弧度极淡，却仿佛冰层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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