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了望塔下来，陆子墨直奔密室，
密室的青铜门在陆子墨身后合拢时，石缝里渗出的风卷起他衣角。
玄风子的全息投影浮在半空中，淡蓝色的光映着墙面刻满的机关图，像流动的星轨。
这次他的投影不再是青衫书生，而是穿着绣满星图的青铜长袍，
这是为了同步古神文明的视觉符号，方便解析葬机仪式的数据流。
“确认启动低语回溯模块？”
玄风子的声音带着机械特有的清冽，
“上次尝试时您脑波异常波动持续了十七分钟，苏姑娘特意交代……”
“启动。”
陆子墨打断他，手指按在石台上的青铜凹槽里，
怀里的青铜简还带着残片的余温，铭文似在共鸣。
系统提示符亮起的瞬间，掌心传来熟悉的灼烧感，
那是青铜机关解析系统与他血肉相融的印记。
陈茹仕右眼的金光、厄洛斯最后那句“考题”、
还有了望塔上那阵卷着希望的风，此刻全在他太阳穴里跳动。
他需要答案，关于锈蚀，关于古神，
关于他们这些“试验品”是否真有资格反抗。
符文共鸣的嗡鸣从地底升起，越来越沉，震得陆子墨耳膜发颤。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石墙像被高温熔解的蜡，淌成泛着冷光的青铜液；
玄风子的全息投影碎成无数淡蓝光点，
再重组时，他已站在一座直插天际的青铜熔炉前，热浪裹着金属味扑面而来。
熔炉口靛蓝色的火焰窜得老高，正一下下舔舐着架在火上的青铜齿轮。
那些齿轮刻满残简铭文，和他怀里《墨子非攻卷》的纹路分毫不差，
个头却比青州械寨的拒马还大，在火里被烧得“咔嘣”作响，逐渐扭曲成蛇形；
一截齿轮断裂时，溅出的金属屑带着细碎的嗡鸣。
像古神残魂的叹息，落在地上瞬间凝成灰黑锈粉，
踩上去“沙沙”地响，混着灼热的温度渗进鞋底。
空气里飘着浓得呛人的焦糊铜锈味，吸进肺里像扎着细刺。
可比这更重的是另一种气息，不是恐惧，是铺天盖地的悲伤。
那悲伤像凉丝丝的雾，从每片被烧得变形的齿轮齿缝里渗出来，
从每缕明明灭灭的靛蓝火焰尖上绕过来，
缠在陆子墨手腕上，连指尖都泛起发涩的凉意。
他正盯着那团跳动的火焰发怔，背后突然传来玄风子清冽的机械声，
“这是古神文明的‘葬机仪式’。
他们发现机械文明偏离了初衷，
那些本该守护生命的造物，最终成了吞噬生命的怪物。”
陆子墨顺着玄风子的指引转头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熔炉另一侧，十二道模糊的身影正围着个流转银芒的装置，
身影上的青铜锁链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熔炉另一侧，十二道身影正围着一个流转银芒的装置，这个装置正是守夜核心。
他们的皮肤泛着金属光泽，发梢却垂落着人类才有的黑发，
其中一个女子转身时，他看见她脖颈处缠着青铜锁链，
链环里隐约露出血肉的纹路。
“他们在做什么？”陆子墨的声音被高温灼得发哑。
“封印。”
玄风子抬手，指尖点向守夜核心，
“将整个机械文明封入时间循环，
让它在毁灭与重生中反复，直到有继承者能破解困局。
看那些机关兽……”
陆子墨这才注意到，熔炉四周跪着数十头青铜巨兽。
它们的眼睛原本该是宝石，此刻却嵌着幽蓝的光团，
那光团里分明有人类的轮廓在挣扎。
一个少年模样的机关兽突然抬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哭腔：
“阿父，我好痛……”
“他们把自己的意识嵌入机关兽，成为永恒的观察者。”
玄风子的声音低下去，
“不是诅咒，是忏悔。”
陆子墨的拳头抵在胸口。
他想起医疗室里陈茹仕右眼的金光，想起那些在锻铁坊挥汗的工匠，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修补的不只是破铜烂铁，更是一个文明的遗愿。
“警告！检测到外部精神波动异常。”玄风子的投影突然闪烁，“青鳞少尉脑波频率与当前梦境产生共振，正在触发创伤记忆。”
陆子墨的意识被扯回现实一角。
他“看”见青鳞在械寨的石板路上狂奔，军靴踢得碎石乱飞。
那孩子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瞳孔缩成针尖，嘴里不断呢喃：
“别过来……别碰金属……妈！你手在掉！”
青鳞撞进苏晚晴怀里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苏晚晴反手扣住他后颈，另一只手摘下镇魂铃按在他心口。
青铜的凉意透过粗布军装渗进去，青鳞突然发出一声闷吼，
像被踩了尾巴的小兽，接着就瘫软下来，
眼泪把苏晚晴的衣襟洇出深色的印子。
青鳞缓过来时，攥着苏晚晴的镇魂铃小声说：
“上次清理守灵者残骸，我碰过一块发光的锈片，之后总做噩梦。”
玄风子的话在脑中闪过，陆子墨伸手按在青鳞肩上，
调动太极能量，结果苏晚晴的镇魂铃瞬间亮了，
铃声里还混着淡金流光，青鳞眼里的恐惧也随之淡了些。
“意志共鸣模式能强化镇魂铃效果。”
玄风子的投影闪过，
“适配度88%。
这是您与苏姑娘精神频率互补的具象表现，
她的青铜器物能承载您的太极能量，形成双重防护。”
“青鳞！”
苏晚晴的声音穿透梦境，她的发梢还沾着青鳞的眼泪，腰间的镇魂铃还在轻轻晃。
陆子墨的意识被拉回葬机仪式现场。
熔炉前的十二道身影已化作光粒，守夜核心的银芒却越来越盛，隐约映出倒悬巷的轮廓。
厄洛斯的虚影突然从光粒中凝结，这次他没有狰狞的金属躯体，
只有一身破损的青铜长袍，手里攥着半卷刻满铭文的竹简，
而这卷竹简和陆子墨怀里的《墨子非攻卷》残简一模一样。
“你们为何不接受命运？”
他的声音像古钟震颤，
“我们耗尽十二万年，试过所有可能。
机械与生命，本就是无法调和的悖论。”
陆子墨的目光落在厄洛斯身后的守夜核心上，银芒晃得他有些晃神。
脑中闪过锻铁坊里青阳子打磨青铜镐的模样，
火星溅在他满是老茧的手背上，他也只是用袖口蹭了蹭，
继续攥着锉刀往镐尖上磨；
接着看到苏晚晴铸镇魂铃，她盯着熔炉里的铜水，
指尖被溅出的热铜屑烫出小红点，也没停下手里捏铃身的动作；
而青鳞，攥着枪的指节白得泛青，却始终没松开扳机。
这些画面在脑中像电影流转，他才恍然这些都人类在废土里，拼尽全力想活下去的样子。
“如果连你们都失败了，那我们又凭什么成功？”他反问。
厄洛斯沉默了。
虚无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像苏晚晴的镇魂铃，
又像古神文明最后那声叹息。
“答案，在卷轴之中。”
他说，身影开始消散，
“记住，你们不是试验品，是继承者。”
陆子墨猛地睁开眼。
密室的油灯还亮着，火苗在风里晃出金红色的晕。
他抬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却在掌心触到一片凸起，
他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枚青铜纹路，
这枚纹路和《墨子非攻卷》残简上的符号分毫不差。
石墙外传来脚步声，是苏晚晴，她的发梢还沾着青鳞的眼泪，
手里端着新熬的小米粥，指尖沾着点青铜粉，
这些青铜粉是她刚才帮青阳子打磨探索用的青铜镐时蹭到的。
“阿茹醒了大半，说密室石壁的机关纹和残简能对上。”
苏晚晴把粥放在石台上，
“青阳子在锻铁坊改机甲，说要加层太极纹路的防护板，用剩下的青铜熔液补了关键关节。
对了，玄风子刚检测到，外围锈蚀区收缩是因为倒悬巷核心在吸能量，
七十二小时内会完全激活，楚离歌刚去寨门加固防线了。”
陆子墨低头看掌心的纹路，掏出残简轻轻一碰。
简上未破译的最后一行铭文突然亮了，
淡金色的字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上面是“太极引铜，中和锈蚀”这几个字。
“这是核心的破解方法！”他抬头，眼里闪着光。
苏晚晴立刻掏出拓本：
“青阳子说能按这纹路给机甲加防护，最多两天就能改好，
到时候咱们带够青铜熔液和镇魂铃，应该能撑到核心跟前。”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混着锻铁坊提前开工的敲打声，
还有楚离歌在寨门喊“加固拒马”的吼声，
像首不太和谐却充满生气的曲子。
陆子墨喝了口粥，温乎的米香裹着淡淡的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心里也跟着松快了些。
他低头看着掌心泛光的青铜纹路，指尖轻轻蹭过，又抬眼扫了眼石台上的残简，
简上“太极引铜”的铭文还亮着淡金，和他掌纹的光隐隐呼应。
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那一幕幕的回忆……
那些沉甸甸的悲伤，此刻倒不觉得是彻底的绝望了。
他指尖抚过残简，忽然明白过来，古神留下的哪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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