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一起为龙平镇流过汗，吃过苦！
富贵这小子，他糊涂啊！他以为就是寻常生病，没跟我说实话，耽误了孩子。
等我后来知道，已经......已经晚了啊！”
林建国捶胸顿足，表演得淋漓尽致，那眼泪流得更凶了，仿佛真是痛彻心扉，
“这孩子，是我们林家的孽障，我把他带来了，要打要骂，随你！今天我来，一是真心实意给你赔罪，二是看看老兄弟你，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我林建国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给你办好！”
林富贵适时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的地上，低着头，带着哭腔：
“赵叔，我错了！我不是人！您原谅我吧！”
林晓霞也在一旁抹着眼睛，配合着演戏。
赵德胜静静地看着他们，剧烈的咳嗽已经平复，只是呼吸依然粗重艰难。
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在林建国“悲痛”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又扫过跪在地上的林富贵和旁边抽泣的林晓霞，最后，目光落在那堆价值不菲的礼物上。
屋里一时间只剩下赵德胜粗重的呼吸声和王桂兰压抑的抽泣。
过了好半晌，赵德胜才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用气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却字字清晰地钻入林建国的耳朵：
“林......局长......你的‘心意’......我看见了......”
他停了一下，似乎积蓄着力量，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那点锐利的光像寒星一样闪了闪。
“东西......拿走。我赵德胜......要死了......用不着。”
“至于......原谅？”
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仿佛连看他们都觉得耗费力气，
“你们......回去吧。”
林建国脸上的悲痛表情僵了一下，心猛地一沉。
这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冷淡和决绝。鳄鱼的眼泪，似乎并没有滴进对方心里，反而更像滴在了铁板上。
他迅速调整，语气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哀求：
“老赵，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恨！你怎么怪我都行！但这东西你得收下，算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给孩子......给桂兰嫂子以后的生活一点保障。
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咱们过去......”
“过去......”
赵德胜闭着眼，打断他，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尽的疲惫，
“别提......过去了。”
他不再说话，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胸膛微弱的起伏。
王桂兰擦干眼泪，走过来，声音冰冷：
“林局长，老赵要休息了。你们，请回吧。”
她指着门口，态度坚决。
林建国知道，再留下去只会更难堪。
他看了一眼闭目如同枯槁的赵德胜，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王桂兰，知道今天的“情感攻势”效果有限，但至少，东西留下了，话也说了。
他做出一副痛心疾首、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口气：
“那......老赵，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我改天再来看你。桂兰嫂子，有什么需要，一定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示意还跪着的林富贵起来，又对赵德胜的方向说了句“好好养病”，这才带着一双儿女，一步三回头、满脸“沉痛”地退出了赵家。
走出赵家的院门，重新站在阳光下，林建国脸上所有的悲痛和泪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阴鸷。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旧木门，眼神冰冷。
赵德胜的态度，有点不太对劲。
如果赵德胜单纯怨恨自己和富贵，那他就应该像王桂兰一样，恨不得杀了自己和富贵才对。
可为什么赵德胜还要放自己和富贵进门呢？
“爸，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富贵揉着被扫帚打过的地方，轻声打断了林建国的沉思。
林建国没有立刻回答，待走远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再无半点情绪起伏：
“戏，我们演完了，该做的表面功夫，已经做了。但赵德胜好像不吃这一套。”
他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先缓一缓，过两天咱们又来。看看赵德胜的态度会不会有变化？”
“还来？”林富贵惊讶出声。
“对，还来。”
林建国吐出一口烟，眼神阴郁，
“他让你进门，又不肯收礼，话里话外都透着古怪。这不是认命等死的人该有的态度。”
林晓霞皱着眉：
“爸，他不收东西，也不肯原谅，是不是说明......他根本没打算跟我们谈条件？”
“如果真是这样，才是最要命的。但他让咱们进屋了，证明他还是想谈条件的。”
林建国掐灭烟头，
“如果他只是想报复，大可直接把东西捅出去。可他没这么做，反而见了我们，这说明他在顾虑什么。”
林晓霞忧心道：“顾虑什么？难道他是想要更多的钱？”
“所以我们必须再来。”
林建国语气严肃，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我们要让赵德胜知道，我们林家是真心‘悔过’，让他放松警惕，让他犹豫。
只要他犹豫，我们就有机会。”
他转头看向儿子：
“富贵，下次你单独去，记得红包包大一点。就说我不在镇上，你是真心实意赔罪的。姿态放低，哭得更真一点。”
林富贵苦着脸：“还要哭啊？”
“当然要哭！不仅要哭，还要哭出诚意来。”
林建国眼神凌厉，
“这是演戏，也是试探。我倒要看看，他赵德胜到底想干什么。”
“爸，那万一......”
林晓霞迟疑，“万一赵德胜真不跟我们谈条件呢？”
“那就只好用别的方法让他‘闭嘴’了。”
林建国的声音压得极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走那一步。动静太大，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眼下，还是先摸清他的底牌要紧。”
他抬头望了望阴沉下来的天色：
“走吧。记得安排人监视一下赵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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