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悠悠转醒之时,已近黄昏。
隐约的嗡鸣,仍旧在颅骨深处回荡,让人忍不住越发烦躁。
冯宝平立刻趋步上前,“陛下,太医说您是急怒攻心,诱发头风,可吓死老奴了。”
昭明帝缓缓坐起,揉了揉自己的头,思绪逐渐回笼,“韦贵人呢。”
冯宝平动作忽然一顿,支支吾吾,“回陛下…韦贵人她…”
“说!韦贵人怎么了!”
昭明帝眉头渐渐拧紧,今日之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他盛怒之下,忽略了许多细节。
此刻冷静下来细想,月瑶与他相伴多年,岂会背叛?
当年尚在潜邸时,他的封地贫瘠困苦,大冬日里,连盆炭火都用不上,冷得手脚都僵了。
月瑶为了让他夜里处理公务时能不受冻,将自己仅有的一只玉镯拿出去当了,才换两斤炭回来。
那时日子如此清贫,月瑶都不曾弃他而去。
此时,又怎么会与侍卫私通?
冯宝平余光瞥见昭明帝搭在锦被上的手指,指节正一寸寸泛出青白色。
心头猛地一沉,便知他定是又想起韦贵人的好处,立刻跪下,不敢有半分犹豫。
“陛下,皇后娘娘以秽乱宫闱之罪,下令…”
冯宝平声音越来越低,头几乎贴在地上,“下令…将韦贵人杖杀了…”
殿内瞬间死寂,昭明帝凝眸盯着冯宝平颤抖的脊背,一手用力掀开锦被,赤足踏下龙床!
“你再说一遍!”
冯宝平吓得魂都散了,不敢抬头。
“皇后娘娘说妃嫔失德,理当肃清宫闱…
于是,于是便将韦贵人打死了…老奴只顾着陛下龙体安康,一时没能拦下,求陛下饶恕!”
昭明帝拳头猛地攥紧,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毫无征兆冲上喉头。
脑中再次浮现长春宫里,月瑶绝望的神情,眼中蓦然砸落一滴泪…
窦蝉这个贱人!
她竟敢!她怎么敢!
什么肃清宫闱,分明就是趁他昏厥,迫不及待杀了月瑶!
“那侍卫严骁呢?”
昭明帝闭上眼,复又睁开,声音越发冷厉,“给朕将他提来,朕要再审!”
冯宝平浑身又是一颤,头埋得更深。
“回陛下,严骁被送回侍卫所后…自戕了…一刀刺入心口,当场气绝…”
“放肆!”
昭明帝压抑的怒火顷刻间爆发,抬脚狠狠踹向冯宝平的肩头。
将他踹得翻滚出半米远,冠帽歪斜,形容狼狈。
冯宝平连痛呼都不敢,匍匐着爬回原处,额头“咚咚”地撞击地面,一声比一声沉重急促。
“陛下息怒!太医再三叮嘱,您万不可再动肝火…
陛下!老奴死不足惜,求陛下顾念自身啊!”
昭明帝怒极反笑,寒意盘旋,丝丝缕缕沁入心脾。
“好啊!她倒是下手干净利落!”
月瑶死了,严骁也死了,用两条人命,彻底坐实秽乱宫闱的罪名,让他连发作的理由都找不到!
“皇后…”
昭明帝齿间碾过这两个字,仿佛要将它们咬碎!
“真是……好手段啊。”
“父皇,儿臣求见父皇!”
忽然殿外传来蔺鹤屿的声音,他正面色焦急地在外求见。
昭明帝这才想起京兆府一案,头又疼了起来。
“叫他进来。”
冯宝平立刻从地上爬起,转身去迎蔺鹤屿。
他此刻还不知道韦贵人被窦皇后杖杀,听到消息时,只以为是因昨夜那事。
所以前来,一则求情,二则是因宫外之事,先一步来陈情。
昭明帝挥手,叫殿内伺候的人都下去,蔺鹤屿才敢说。
“父皇,儿臣听闻韦贵人触怒父皇,全因一双鞋而起。
儿臣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母…”
话到嘴边,蔺鹤屿又将那个称呼生生咽回去,“韦贵人说,想给儿臣做一双靴子,或许就是那双。”
昭明帝闻听此言,越发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身影晃动,一阵晕眩。
蔺鹤屿见状,急忙上前欲扶。
昭明帝却像被火燎到一般,猛地挥手,狠狠将蔺鹤屿甩开。
他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昭明帝肩膀微微起伏,那背影竟透出一丝罕见的颓唐…
又想起月瑶在长春宫时,欲言又止的模样,或许就是要同他说这事,心中顿时一阵抽痛。
“她已经…死了。”
昭明帝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回龙榻边,像耗尽了所有气力般。
“什么?”
蔺鹤屿一时都未曾反应过来。
昭明帝像是缩进了阴影里,下颌紧绷,声音闷沉。
“朕头风发作昏厥之时,皇后下旨,杖杀了你母妃。”
“咚…”
蔺鹤屿一颗心猛得下坠,定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母妃,死了?
“父皇!”
许久,蔺鹤屿突然出声,声音愤怒中带着颤抖,“皇后擅杀妃嫔,此乃大罪!
请父皇为韦贵人做主!”
“做主?以什么名义?
韦贵人私通侍卫,宫规明载,皇后依法处置,何罪之有?”
昭明帝忽然抬起赤红的双眸,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倒是你,宫外又是怎么回事!朕当时听闻百姓闹事,才急火攻心,给了皇后下手的机会!”
蔺鹤屿还在丧母之痛中未能抽神,怔愣片刻,才慌忙跪下。
“父皇,儿臣冤枉啊!
儿臣从未指使过驸马和京兆尹构陷窦将军,实在不知此事为何攀扯到儿臣身上…”
“闭嘴!”
昭明帝抓起案上的药碗,狠狠摔在地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朕当初叫你去边关,是为借劳军之名,在军中建立威信。
你却好高骛远,致使北狄使臣狗急跳墙,堂堂太子竟遭北狄俘虏!丢尽我靖国颜面!”
蔺鹤屿脸色惨白,垂下的眼眸藏着一丝恨意。
烬云关之事若非窦雪辞故意诱导,他也不至于拖着乌尔禾。
“还有孟家那个旧仆!”
昭明帝扶着抽痛的额角,气息紊乱,声音越发粗重。
“你若果断些,哪怕伪造一份证据坐实项崇简的罪名!
可你却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只把人往京兆府一送了事!
现在闹得不上不下,连朕都被你害得落个宠信奸佞的罪名!”
蔺鹤屿脊背僵硬,这些话像带着倒刺的鞭子,一次次抽向他。
原来…父皇什么都知道!
“儿臣知错!”
他伏下身,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请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定当…”
“机会?”
昭明帝打断他,声音忽然变得疲惫,“朕给你的机会还不够多吗!从烬云关回京至今,朕为你压下前朝多少弹劾的奏书!
你却叫朕连番失望,连区区一个窦雪辞都无法应对。
这天下交到你手中,朕如何安心!”
蔺鹤屿顿时如坠冰窟,瞳孔骤缩…
父皇难不成真动了,废太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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