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前夜》
高层会议上的激烈交锋，如同一场思想领域的淬火，让那份关于生产资料价格改革的方案变得更加成熟和稳健。起草小组根据会议讨论的意见，特别是对风险防控的部分进行了大幅度的加强和细化，增加了更多关于保障民生、稳定社会预期的具体措施。
最终的汇报方案，在体改委内部达成基本共识后，被正式呈送至中央财经领导小组。接下来，便是漫长而焦灼的等待。大家都知道，这份方案一旦上会讨论，无论结果如何，都将对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产生深远影响。
这段等待的日子，对林瀚而言，是一种夹杂着希望、担忧和期待的复杂煎熬。他像所有参与其中的改革者一样，既为自己的理念和设计可能被采纳而激动，又为改革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和风险而忐忑。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他难得地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和秦思云的关系，在共同的工作和思想交流中，不知不觉地走近了许多。两人常常一起在机关食堂吃饭，讨论经济学问题，分享彼此对未来的看法。秦思云的聪慧、独立和对改革事业的执着，深深地吸引着林瀚。而林瀚的远见、魄力和在基层磨练出的务实作风，也同样让秦思云倾心。一种微妙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萌发。
一个周末的傍晚，林瀚和秦思云漫步在北海公园。冬日的湖面结着薄冰，夕阳的余晖给琼华岛和白塔镀上了一层金边。
“你说，我们的方案，能通过吗？”秦思云望着远处的白塔，轻声问道。
林瀚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决策层面考虑的因素，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但无论如何，我们把该做的工作都做了，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们挺渺小的。”秦思云感慨道，“在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复杂的局面面前，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
“但无数个微小的力量汇聚起来，就能形成改变历史的洪流。”林瀚接口道，语气坚定，“我们在深圳搞特区，一开始不也是几个人、几条枪，在一片质疑声中起步的吗？现在不也初具规模了？改革就是这样，需要有人去想，去争，去闯。”
秦思云转过头，看着林瀚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刚毅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柔和的光芒：“你说得对。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代人的使命吧。”
两人相视一笑，一种基于共同理想和相互理解的默契，在寒风中温暖着彼此。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前夜”，林瀚接到了来自深圳的长途电话。是梁致远书记打来的。
“瀚子！听说你们搞的那个大方案，报到中央去了？”梁致远的声音依旧洪亮，带着关切。
“是的，梁书记，刚报上去，还在等消息。”林瀚回答。
“好！干得漂亮！”梁致远显得很兴奋，“我就知道，你小子到了上面，肯定闲不住！这是大事，牵动全局啊！咱们在特区摸索的那点经验，要是能对国家层面的改革有点借鉴作用，那就值了！”
接着，梁致远语气转为低沉：“不过，瀚子，我要提醒你。树大招风啊。你们这个方案，触动的是根本性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有多少人心里不痛快。你在上面，位置关键，更要处处小心，谨言慎行。”
“我明白，谢谢梁书记提醒。”林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还有啊，”梁致远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松了些，“你跟那个秦处长……怎么样了？听说你们经常一起讨论工作？苏记者那边……”
林瀚没想到梁致远会问这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梁书记，您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就是正常的工作交流。苏晓晴她……我们一直有联系。”
“哈哈哈！”梁致远在电话那头大笑起来，“好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处理。不过瀚子，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认准了的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特区永远是你的后盾！”
放下电话，林瀚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梁致远的话，既有长辈的关怀，也有战友的提醒。他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林瀚刚走进办公室，周为民局长就一脸严肃地把他叫了过去，低声说：“通知下来了，后天上午，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听取汇报。委里决定，由主要负责同志带队，你和我，还有另外两位同事参加。你负责补充汇报改革路径和风险防控部分。立刻准备！”
终于来了！
林瀚的心猛地一跳，一股混合着紧张和兴奋的情绪瞬间传遍全身。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局长，我马上准备！”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林瀚进入了废寝忘食的状态。他反复熟悉汇报材料，设想可能被问到的各种问题，准备应答口径。他知道，后天的汇报会，将是对他们一年多来研究成果的最终检验，也将是决定中国价格改革命运的关键时刻。
汇报的前夜，林瀚站在宿舍的窗前，望着窗外北京城稀疏的灯火和幽深的夜空。城市的脉搏在寂静中沉稳地跳动，而他，仿佛能听到历史车轮正在缓缓转向的沉重声响。
他想起了深圳湾的波涛，想起了辽阳钢厂的炉火，想起了会议室里的激烈争论，想起了秦思云充满信任的眼神，想起了梁致远殷切的嘱托……所有的过往，仿佛都在为明天那一刻做着铺垫。
他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中国最高经济决策的殿堂。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体改委的研究成果，更是无数渴望变革的基层心声和一代改革者的理想。
前路未知，或许有赞誉，或许有责难。但他无所畏惧。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明天需要汇报的要点在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然后关掉了台灯。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林瀚知道，黎明即将到来，而一个可能改变这个国家经济轨道的“新的一天”，正在历史的门槛外，悄然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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