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凰站在净土司最高的望楼上，指尖轻轻拂过栏杆上尚未消散的露水。晨光中，整个京城正在苏醒，但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却如影随形。
远处，榆林县的方向传来最新的邸报，赵书平工整的字迹里透着难得的轻快：
...乡民自定《山神三约》，猎户石虎主动退还多占林地，言对山神发誓要公道。更有一老猎户自愿将祖传的驱兽秘方献出，称既是一家人，何分彼此...
林枫咧着嘴，把邸报翻得哗哗响：大人，您那杯益生菌真是神了！早知道这么管用，咱们之前在京城跟那些老狐狸斗什么嘴皮子，直接去各地开奶茶店算了！
周清韵抿嘴轻笑，手中的算筹却不停：林将军，若将此法推广至全国，投入产出比约为...
阿弥陀佛。玄煞捻动佛珠，目光却望向东南方向，施主们可曾想过，为何榆林之事如此顺利？仿佛有人在暗中为我们扫清障碍。
众人一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一匹通体汗血的骏马直冲入净土司大院，马背上的信使几乎是从鞍上滚下来的，官袍上沾满尘土，手中高举的加急公文封印竟是刺目的血红——这是仅次于边关告急的最高等级。
江南八百里加急！信使声音嘶哑，宿命道在三郡同时举办法会，宣称要在七月十五举办因果圣典，当众展示天谴之威
赵书平接过公文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白：他们...他们要在圣典上，让一位当众质疑他们的清廉官员受天谴而亡，以证因果之道...选中的是江南道监察御史张明远，此人素有清名...
荒唐！林枫一把夺过公文，装神弄鬼！我这就带兵去把那妖道抓回来！
来不及了。周清韵已经铺开地图，指尖划过漫长的距离，江南距此三千里，就算日夜兼程，赶到时法会也早已结束。而且...她顿了顿，我们若大规模调兵，正好坐实了宿命道官府打压正道的说法。
姬凰始终沉默。她走到栏杆边，望着楼下开始躁动的人群。宿命道的信徒已经开始在街上散布消息，一个个脸上带着狂热的光。
你们看。她轻声道。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在激动地争论：
张御史可是出了名的清官！若非天意，怎会突然暴病？
宿命道早就说过，行善未必得福，作恶未必遭殃，一切皆是前世因果！
看来这天道，当真不是我等凡夫能够揣测的...
玄煞不知何时站到姬凰身后：施主可看见了？这就是你梦中那些透明的虱子，它们已经钻进了人心的缝隙。
姬凰缓缓闭目。梦中那座摇摇欲坠的钟楼再次浮现，腐朽的梁木在她脚下发出呻吟。但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些透明的尘螨正从裂缝中蜂拥而出，扑向跪拜的众生。
他们要的不是杀一个清官。姬凰睁开眼，目光清冽如刀，他们要杀的，是人心中的公道。
三日后，净土司精锐尽出，秘密南下。
马车里，周清韵摊开江南的势力图：宿命道在江南经营十年，信徒遍布三教九流。我们若是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林枫烦躁地抓着头：打又不能打，劝又劝不动，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害人？
姬凰正在泡茶，动作从容不迫。她将一撮粗盐投入壶中，看着盐粒在热水中化开。
还记得那杯益生菌吗？她忽然问。
众人一愣。
当我们找不到柠檬汁的时候，该怎么办？
赵书平若有所悟：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不必非要找到柠檬汁
正是。姬凰将茶水注入杯中，在江南这杯里，宿命道已经先撒下了他们的。我们要做的，不是把整杯水倒掉，而是找到最有效的益生菌
她指尖轻点地图上的一个点：清韵，我要知道这位张御史的一切。书平，你去查清宿命道展示的手段。林枫...她看向摩拳擦掌的将军，你带上最机灵的人，混进法会现场。
记住，她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我们不是去正面对抗，而是去。
偷袭？林枫眼睛一亮，这个我在行！就像大人梦里在河上...
姬凰微笑颔首：没错。他们火力凶猛，我们就要避实击虚。
七月十五，江南金陵。
玄武湖畔人山人海，一座九丈高的法坛巍然耸立，坛身雕刻着繁复的因果轮回图。无明尊者端坐坛上，白衣胜雪，宝相庄严。数万信徒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声浪如潮。
姬凰一行人混在人群边缘。林枫已经带着人散布到各处关键位置，周清韵则在远处的高楼上架起了观星镜般的装置——那是她特制的因果观测仪。
开始了。赵书平低声道。
只见无明尊者缓缓起身，声如洪钟：今日，贫道便让诸位亲眼见证，何为因果不虚！
他指向坛下一位身着御史官服的中年人：张御史，你昨日当众诋毁因果大道，可知已犯下大不敬之罪？
张御史昂首而立，面无惧色：本官为官二十载，两袖清风！若今日之死能唤醒世人看清你们的真面目，死有何惧！只是...他声音微颤，只是苦了我那还在书院求学的幼子...
这番话让在场许多人都动容了。
无明尊者袖袍一展，那便让天道来裁决！
他念动咒文，坛上香炉青烟骤起。几乎同时，张御史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摇晃着就要倒下！
来了！周清韵通过耳边的传讯法器急报，观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是从法坛地下传来的！是一种...蛊毒！正在侵蚀张御史的心脉！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无数人跪地叩拜：天道显灵！天道显灵！
无明尊者面露慈悲：看啊，这就是亵渎因果的下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姬凰轻轻点头。
隐藏在人群中的净土司众人同时行动——他们取出特制的竹筒，对着天空喷射。漫天水雾洒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华。
是净土司的圣水！有人惊呼。
水雾落在张御史身上，异变突生——他周身竟浮现出无数透明蛊虫的虚影，它们在盐雾中发出尖锐的嘶鸣，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更神奇的是，张御史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黑血，但脸色却渐渐恢复。
不可能！无明尊者脸色骤变。
更让人震惊的是，坛上那尊香炉竟地一声炸裂，一股黑烟从中窜出，在空中凝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发出不甘的咆哮后才缓缓散去！
诸位看清楚了！姬凰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这才是真正的！
她跃上高台，手中托着一枚水晶瓶，瓶中可见几条透明的蛊虫正在挣扎：宿命道不是在展示天谴，他们是在下毒！这种因果蛊无色无味，能让人瞬间心脏麻痹，制造天谴假象！
无明尊者强自镇定：妖女胡言！诸位莫要信她！这分明是亵渎神灵遭了报应！
是吗？姬凰冷笑，那请尊者解释，为何你的遇到盐水就失效了？盐能解毒，这是三岁孩童都知的道理！
她转向众人，声音铿锵：真正的因果，不在虚幻的宿命，而在每个人的选择之间！选择善，便得善果；选择恶，必食恶果！这才是天地至理！
这番话如惊雷般在每个人心中炸响。信徒们面面相觑，开始动摇。
就在这时，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应该受天谴而死的张御史，竟然站了起来，虽然虚弱，却字字清晰：
本官...本官还要参宿命道一条大罪！他们以扩建法坛为名，强占民田千亩，逼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就是他们的慈悲吗？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击，彻底击碎了宿命道的光环。
无明尊者咬牙下令，宿命道众人迅速退入法坛后方。
林枫带人要追，却被姬凰拦住。
为什么？林枫急道，趁现在一网打尽啊！
姬凰望着宿命道撤退的方向，轻轻摇头：还记得梦中的河吗？对方火力尚猛，我们这次只是偷袭得手，若贸然追击...
她话音未落，法坛后方突然传来巨响，整个法坛开始崩塌！显然，宿命道早已备好退路，甚至不惜毁掉这个经营多年的据点。
尘埃落定后，赵书平清点着从法坛密室中搜出的证据，双手微微颤抖：他们...他们与江南半数的官员都有往来，这账簿上记录的银钱往来，足以动摇国本...
周清韵的观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蜂鸣：大人，检测到更强的能量波动...正在向京城方向移动！等等...这频率...与社稷金鼎的共鸣频率完全一致！
玄煞捻动佛珠的手骤然握紧，他俯身拾起一块香炉碎片，指尖抚过上面若隐若现的暗金纹路，一向平静的脸上首次露出惊容：
龙血朱砂...只有皇室祭天才能使用的禁物。
施主，我们揭穿的不过是个傀儡。
真正的毒蛇...早已盘踞在龙椅之侧了。
远处，夕阳如血，将整个金陵城染得一片猩红。
而比这血色更深的阴谋，正悄然笼罩向千里之外的京城。
（第九十七章 因果圣典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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