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战阵》初显威能,徐渭熊的考较也顺利通过,林知文在北凉王府的处境,似乎明朗了许多。徐骁甚至特意设下一场规模不大、却足够体现重视程度的小宴,名义上是为林先生接风洗尘,实则更像是一次非正式的、深入接触的契机。
宴设在一处名为“听潮亭”的水阁之中。此地虽名听潮,北凉却无海,唯有引自城外雪山的一条活水绕亭而过,在夜色中潺潺作响,与亭外呼啸的风沙形成奇特的对比。亭内陈设古朴,不见奢华,却自有一股沙场老将特有的硬朗与实用风格,墙壁上悬挂的并非字画,而是几柄形制不一的北凉刀,烛火映照下,刀鞘上的磨损痕迹清晰可见。
宴席仅有寥寥数人。主位自然是徐骁,作陪的除了林知文,便只有那位坐在轮椅上、神色依旧清冷的徐渭熊。王语嫣四女则被安排在相邻的另一处水榭,由王府女官相陪,并未列席主亭。显然,徐骁有些话,只想与林知文单独谈。
酒是北凉特有的烈酒“烧刀子”,入喉如刀,一股灼热的暖流直贯丹田。菜肴也多是些硬菜,大块的牛羊肉,鲜少有精致的盘饰。
徐骁谈兴颇浓,不再局限于军阵之事,天南地北,朝堂江湖,随口道来,皆是一针见血,带着北凉王独有的视角与狠辣。林知文大多时间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插言几句,却总能切中要害,引得徐骁目光闪烁,抚掌称妙。徐渭熊则始终沉默,只是偶尔在林知文说出某些精辟见解时,眼中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酒过三巡,徐骁忽然放下酒杯,对侍立在一旁的老管事打了个手势。老管事会意,躬身退下。不多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几分迟疑的脚步声自亭外廊下传来。
烛光摇曳处,一个身着王府最低等侍女服饰的瘦小身影,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壶新烫好的酒,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她似乎极为害怕,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口,露出一段纤细苍白的脖颈。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连带着托盘上的酒壶也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她不敢看亭中任何人,尤其是主位上的徐骁,仿佛那是一位随时会噬人的凶兽。
“磨蹭什么?还不给先生斟酒!”徐骁眉头微皱,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那侍女浑身一颤,如同受惊的小鹿,慌忙应了一声:“是、是……”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哭腔与恐惧。她挪到林知文案前,颤抖着手拿起酒壶,因为太过紧张,酒水竟洒出几滴,落在林知文的案几上。
“没用的东西!”徐骁冷哼一声。
侍女吓得几乎要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如纸,眼眶瞬间就红了,泫然欲泣,却又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让眼泪掉下来。
林知文的目光,却在这一刻,落在了这个怯生生的侍女脸上。
她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容貌清秀,却因长期的恐惧与营养不良而显得面黄肌瘦。然而,就在她那布满惊惧、如同蒙尘琉璃般的眼眸最深处,林知文捕捉到了一丝与这卑微身份、与这怯懦外表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丝……倔强。
一丝如同在万丈冰雪之下,依然顽强保持着温度的不灭火种。一丝即便被践踏到泥土里,也未曾真正屈服的骄傲。那倔强藏得如此之深,被无尽的恐惧层层包裹,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异常坚韧。
林知文心中微微一动。他身负文魄,对人心、对气运的感知远超常人。这侍女身上的“气”,极其古怪。表面看去,微弱不堪,与这北凉王府的冲天煞气格格不入,如同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但在那微弱之下,却隐隐牵连着一丝极其隐晦、却尊贵非凡的余韵,那是一种……亡国的贵气与末路的悲怆。
他忽然想起了某些关于北凉的传闻,关于那位西楚亡国后,被掳至北凉,身份尴尬的……
徐骁似乎并未在意这小侍女的失态,或者说,他早已习惯。他只是挥了挥手,像驱赶一只苍蝇:“滚下去吧,换个人来。”
侍女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出了听潮亭,消失在黑暗的廊道中,自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亭内恢复了之前的氛围,徐骁再次举杯与林知文对饮,仿佛刚才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但林知文端着那杯由怯懦侍女斟满的烈酒,却久久未饮。他脑海中,反复浮现着那双藏于恐惧最深处的、倔强的眼睛,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亡国贵气。
徐骁将他这番细微的停顿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先生觉得这侍女……有何不妥?”
林知文抬起眼,看向徐骁,目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淡道:“并无不妥。只是觉得,这北凉王府,果然藏龙卧虎,连一个寻常侍女,眼神都颇为……特别。”
徐骁闻言,哈哈一笑,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抹了把嘴,意味不明地说道:“特别?或许吧。这世上,谁还没点特别之处呢?尤其是……那些本该死了,却还活着的人。”
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却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林知文不再多问,只是默然地将杯中酒饮尽。那酒依旧灼烈,但他却品出了另一番滋味。
看来,这北凉之地,自己要了解的,远不止是明面上的铁骑与风沙。方才那个如惊弓之鸟般逃离的侍女,恐怕也牵扯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名字,似乎叫做……姜泥?
一个如同泥土般卑微,却又似乎蕴含着不凡命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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