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的手艺确实对得起他的名声和要价。两天后,当陆景行小队带着凑足的尾款(用一部分情报和最后一小块高纯度源晶碎片换来的急需零件)回到维修区时,“逐光号”已经焕然一新——至少,是相对于它之前那副濒临解体的惨状而言。
引擎经过彻底清理、更换了磨损部件并重新调校后,声音恢复了低沉有力的咆哮,虽然离巅峰状态尚有距离,但已足够可靠。严重变形的悬挂系统被完全重建,“扳手”甚至用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旧时代重型卡车悬挂组件进行了强化改装,使得车辆在颠簸路面的稳定性和通过性显着提升。那两只可怜的“临时轮胎”被替换成了结实的二手军用防爆胎,另外两个轮子也换上了状态良好的同类产品。车头左侧的撕裂伤被粗糙但异常坚固的焊接钢板覆盖,重新喷上了接近原色的哑光防锈漆(混入了沙土,形成简易伪装)。损坏的车载机枪基座被矫正并加固,电气系统的问题也被基本解决,虽然一些高级传感器和侦测设备因为缺乏备件而无法完全修复,但核心的驾驶、照明、通讯和武器击发系统都已恢复工作。
“‘逐光号’现在像头刚换过牙、脾气还有点躁的钢铁野猪。”“扳手”叼着烟,拍了拍厚重的车门,对自己的作品似乎颇为满意,“小心点开,别再去硬撞那种海怪了。剩下的零件和那点源晶,正好够工钱。”
看着重获新生的伙伴,陆景行心中稍安。支付的代价不菲,几乎耗尽了他们手头所有的高价值零碎,但这是值得的。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陆上,可靠的载具就是第二条命。
他们没有在“十字路口”继续逗留。这里的喧嚣和混杂固然能提供信息和补给,但也意味着无数双眼睛。他们补充了燃料(用最后一点技术信息换来)、净水和易于储存的食物后,便悄然驶离了这片废墟中的光之孤岛,继续向西北方向,进入田纳西州。
田纳西的地貌与佐治亚北部的荒凉丘陵又有所不同。随着深入,地势逐渐开阔,出现了更多河谷和冲积平原的痕迹。查塔努加附近的旧工业区和城市废墟被他们谨慎地绕开。根据监听和“十字路口”获得的信息,田纳西河及其支流沿线,是许多中小型幸存者车队迁徙和活动的走廊,既有机会,也有风险。
植被在这里呈现出一种矛盾的生机。相较于“枯骨走廊”的死寂,田纳西河谷确实能看到更多的绿色,但那绿色并不让人感到舒适。树木形态扭曲,枝叶颜色往往过于深沉或带着不自然的斑驳,林下灌木茂密且多刺,藤蔓疯狂地缠绕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味和一种淡淡的、类似发酵甜味与金属腥气混合的怪异气息。源晶污染在这里的表现形式似乎更偏向于促进生长和畸变,而非彻底的毒化。
他们沿着一条废弃的州际公路辅路前行,道路破损严重,但“逐光号”新的悬挂系统应对起来还算从容。偶尔能看到路边倾倒的车辆残骸,大多已被时间和拾荒者剥得只剩空壳。有时能远远瞥见河谷对岸或远处山脊上有车队扬起的尘土,但双方都默契地保持着距离。
第一次近距离遭遇发生在进入田纳西州的第三天下午。
当时他们正穿过一片地势相对低洼、林木格外茂密的河谷地带。路边的废弃车辆和倒塌的广告牌逐渐增多,显示这里曾是一条次要的交通动脉。突然,前方弯道后传来一阵急促而不连贯的枪声,夹杂着引擎的轰鸣和某种野兽的嗥叫。
陆景行立刻减速,示意林锐从车顶观察口查看。林锐迅速回报:“前方约三百米,路边开阔地,三辆车被围住了!围攻的是……狼?体型很大,数量不少,动作有点怪!”
“靠边,戒备,慢慢靠近。”陆景行将车驶入路边一丛高大的、叶片肥厚的变异灌木阴影下,熄火。所有人拿起武器,做好战斗准备。
透过林木间隙,他们看清了形势。一片原本可能是停车休息区的空旷碎石地上,停着三辆改装过的车辆:一辆皮卡,一辆厢式货车,还有一辆中型巴士。车辆围成一个不完整的三角,车顶和车窗处有人影在晃动射击。而围攻它们的,是大约十几头变异狼。
这些狼的体型比灾变前的大灰狼还要大上一圈,肩高近乎小牛犊,肌肉虬结,毛皮呈现出一种脏兮兮的灰褐色,夹杂着不健康的暗红色斑块。它们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浑浊的黄色光芒,口涎滴落,露出参差不齐的、带着暗色污渍的獠牙。最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行为——并非完全散乱的扑咬,而是隐隐分成几个小组,有的从正面佯攻吸引火力,有的试图从侧面迂回接近车辆薄弱处(比如轮胎和油箱),还有几头绕到了后方,似乎想寻找攀爬点或破窗机会。它们之间的嗥叫似乎也带有某种简单的节奏变化,像是在传递信息。
“有点组织性。”林锐低声道,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架在了窗沿上。
被围的车队显然陷入了苦战。他们的火力不弱,但似乎缺乏统一指挥和重型武器,弹药也可能不多了。一头格外强壮的头狼(额头有一撮醒目的暗红色毛发)猛地从一辆皮卡侧后方的视觉死角窜出,狠狠撞在车门上,钢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车门向内凹陷。皮卡上的人惊慌地调转枪口,却暴露了另一侧,另一头狼趁机扑向轮胎。
就在这时,陆景行做出了决定。“鸣笛,打开车灯,低速前进。林锐,用机枪警告性射击,驱散狼群,别急着打中。艾拉,准备声波干扰器(在亚特兰大用零件修复了一部分功能)。苏晴,看好小悦。”
“逐光号”低沉地咆哮起来,重新启动,缓缓驶出隐蔽处,雪亮的主灯(修复了一只)和雾灯骤然打开,划破林间的昏暗。同时,车顶那挺经过矫正的m2hb重机枪在林锐的操作下,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咚咚咚咚——!”
沉重的.50口径子弹扫过狼群前方的地面,激起一连串碎石和尘土。突如其来的强光、巨响和致命的弹道警告,瞬间打乱了狼群的节奏。
头狼发出一声惊怒的嗥叫,停止了撞击,与其他狼一起警惕地后退了几步,浑浊的黄眼死死盯住了这个新出现的、体型更大、声音更响的钢铁怪物。
“逐光号”没有停下,继续以稳定的速度靠近,如同移动的堡垒。林锐操作机枪,枪口随着狼群的移动而微调,保持威慑。艾拉启动了修复后的声波干扰器,一阵令人心烦意乱、牙齿发酸的尖锐高频噪音扩散开来,对依赖敏锐听觉的狼群造成了显着的干扰和不适,它们开始焦躁地甩头、低吼。
被围的三辆车抓住了这个机会,集中火力向试图重新组织攻势的狼群猛烈射击,击伤了两头。头狼似乎权衡了片刻,最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长嗥,转身窜入路边的密林。其他狼紧随其后,迅速消失在扭曲的植被阴影中。
危机暂时解除。“逐光号”在距离三辆车二十米外停下,引擎不熄火,机枪口依然指向狼群消失的方向。
对面车辆上的人惊魂未定,枪口下意识地也转向了“逐光号”,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一个中年男人从皮卡驾驶室跳下来,他脸上有一道疤,穿着磨损的皮夹克,手里握着一把霰弹枪,但枪口朝下,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人放松。他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谢了,朋友!没有你们,今天麻烦就大了!”
陆景行通过车外扬声器回应:“路过而已。狼群可能没走远,建议你们尽快离开这片林子。”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中年男人回头招呼同伴,“快,检查车辆,能动的马上走!”他又转向“逐光号”,“看方向,你们也是往西?这片河谷最近不太平,这种变异的畜生越来越多,还学精了。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走一段,互相有个照应。我叫雷克斯,以前是跑长途的,现在带着这帮老伙计和家眷讨生活。”
陆景行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观察着另外两辆车。厢式货车和巴士上的人也陆续下来,有男有女,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惧和疲惫。他们的车辆改装程度一般,武器看起来也比较杂乱,但人员之间似乎彼此熟稔,像是一个以家庭或旧相识为核心的团体。
短暂商议后,陆景行同意了。“可以同行到下一个相对安全的地点。我们保持通讯,频道7。”
就这样,两支车队合流,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血腥和狼臊味的林间空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沿着河谷公路疾驰,直到天色渐暗,才在一处地势较高、视野相对开阔的旧休息区停下过夜。
夜晚,双方隔着一段距离各自扎营,但安排了联合守夜。借着篝火的光,雷克斯过来交换了一些信息和烟叶(陆景行委婉拒绝)。雷克斯的车队来自肯塔基州东部,因为当地一个主要水源被某种剧毒的变异藻类彻底污染,加上附近猎人公会势力挤压,不得不向西迁徙,希望到传闻中“秩序团”控制相对薄弱、资源竞争可能稍缓的密苏里或堪萨斯地区寻找机会。
“我们这种小队伍,没技术,没重武器,只能抱团取暖,在夹缝里求存。”雷克斯叹了口气,“一路上碰到过好几拨像我们这样的了,有的加入了更大的车队,有的……就没能过去。田纳西这段还算好的,听说过了密西西比河,那才叫真正的鬼门关。”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又遇到了两支规模更小的幸存者车队。一支是三个男人驾驶两辆破旧越野车的拾荒者组合,沉默寡言,但眼神警惕。另一支则是一对老夫妇带着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孩子,开着一辆改装过的旧邮政车,看起来像是逃离某个崩溃定居点的家庭。
共同的困境和显而易见的危险(沿途他们又遭遇了一次小规模变异野猪群的骚扰,被轻易击退),让这些零散的车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联合的想法。在一次傍晚共同抵御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携带酸性体液的飞虫群袭击后(“逐光号”的车载机枪和密集火力展现了巨大价值),由雷克斯牵头,几个车队的代表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谈。
最终,一个松散的、临时性的联盟——“河谷 caravan”——宣告成立。联盟没有严格的领导结构,约定如下:共同选择路线和扎营地点;遭遇威胁时协同防御,以“逐光号”为主要的火力支点和指挥参考(因其装备和表现出的战术素养);共享部分关于道路、危险区域和资源点的情报;内部交易遵循自愿原则;各车队保持财务和核心物资独立;任何车队可随时退出联盟。
陆景行小队默许了这种安排。“逐光号”的火力和他们的经验,在这个临时联盟中自然而然占据了某种核心但非支配的地位。这为他们提供了额外的外围警戒和一定程度的人力缓冲,同时也让他们能更广泛地收集沿途信息。
联盟形成后的第四天,他们进入了田纳西河谷更开阔的地带,远处已经可以望见田纳西河宽阔如带的反射天光。然而,真正的考验也随即到来。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天空堆叠着铅灰色的云层。车队正沿一条废弃的河谷公路行进,右侧是缓慢流淌的浑浊河水,左侧是逐渐升起的、覆盖着茂密变异树林的山坡。
最先示警的是林悦。她突然抓住苏晴的手,脸色苍白,指向左侧的山林,嘴唇翕动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情绪传递出来。
几乎同时,艾拉修复了一部分的生物动态传感器(从“秩序团”装备中拆出改装)也发出了刺耳的警报,显示左侧山坡有大量快速移动的热源正在接近!
“左侧山坡!大量目标靠近!准备战斗!”陆景行的声音通过临时建立的联盟通讯频道响起。
各车辆慌忙做出反应,试图加速或寻找有利位置。
但已经晚了。
如同灰色的潮水,超过三十头变异狼从山坡的林木间蜂拥而出!它们的体型比之前遇到的更大,毛色更深,眼中的黄光更加炽亮,口鼻中喷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而且,它们的阵型更加明确!
超过一半的狼群直接冲向车队中段,目标明确地分割车队!它们并不急于攻击坚固的“逐光号”和改装较好的皮卡、邮政车,而是疯狂扑向相对脆弱的厢式货车和那两辆破旧越野车!狼爪和獠牙在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车窗玻璃在撞击下出现裂纹。
另外几头格外强壮、动作迅捷的狼,则专门绕后,精准地扑向几辆车的轮胎!它们似乎知道这是车辆的弱点。
还有几头狼,竟然跃上了路边的岩石或倾倒的树干,居高临下,并不急于扑下,而是发出连绵的、带有特定起伏的嗥叫,像是在指挥!
“它们在学习!在运用战术!”艾拉惊呼,同时全力操作声波干扰器,但这次狼群似乎有所适应,虽然仍然烦躁,但进攻并未停止。
“自由开火!保护薄弱车辆!‘逐光号’前出,吸引火力!”陆景行果断下令,同时驾驶“逐光号”猛地转向,横亘在狼群主攻方向和中段车队之间。林锐操控的重机枪再次喷吐火舌,将两头试图扑向邮政车的巨狼凌空打成一团血雾。
但狼群数量太多了,而且极其狡猾。它们避开“逐光号”的正面火力,从两侧和车底死角发动攻击。一头狼甚至试图从侧面跃上车顶,被林锐用随身步枪点射击落。另一头狼则狠狠撞在“逐光号”新增的装甲板上,虽然没能造成实质损伤,但冲击力让车身一晃。
其他车队的抵抗更加艰难。雷克斯的皮卡被三头狼缠住,车门严重变形。那辆厢式货车的两个后轮胎几乎同时被咬破、抓裂,车辆歪斜。拾荒者的越野车更是险象环生,车窗已经被撞破,里面的人正用近战武器拼命抵抗钻入的狼吻。
战斗激烈而血腥。枪声、狼嗥、人的怒吼和惨叫混杂在一起。空气中迅速弥漫开硝烟和浓重的血腥味。
关键时刻,陆景行注意到了那几头在制高点嗥叫的“指挥狼”。“林锐,一点钟方向,那块大石头上的!还有左边树干上的!优先清除!”
林锐立刻调转机枪枪口。沉重的子弹将岩石打得碎屑纷飞,那头“指挥狼”敏捷地跳开,但被后续的弹雨擦中后腿,惨嚎着跌落。另一头树干上的也被精准的点射击中,翻滚落下。
“指挥节点”受到打击,狼群的协同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和迟疑。
“就是现在!所有车辆,向‘逐光号’靠拢!集中火力!”陆景行吼道。
幸存的车队成员奋力反击,向“逐光号”的方向且战且退。重机枪和所有能开火的武器织成一道火网,终于暂时遏制了狼群最凶猛的攻势。
头狼——那头体型最大、额前红毛如血的巨兽——站在远处一块高地上,发出一声悠长而充满怒意的嗥叫。狼群开始缓缓后退,拖走同伴的尸体和伤员,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
战斗结束。清点伤亡:联盟牺牲了两人(来自拾荒者车队),多人受伤,包括雷克斯手臂被狼爪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车辆方面,厢式货车和一辆越野车严重受损,暂时无法行驶,另一辆越野车也伤痕累累。
但联盟挺过来了。在生死关头,“逐光号”展现出的强大火力和陆景行冷静的指挥,成为了支撑所有人的支柱。没有人质疑他们在这个临时联盟中的核心作用。
雷克斯忍着痛,对陆景行郑重道谢。其他车队的幸存者也投来感激和敬畏的目光。一种基于共同浴血经历的、脆弱的信任和凝聚力,在这个阴沉的河谷黄昏中悄然滋生。
他们将伤员集中到相对完好的车辆上,简单处理伤口,埋葬了死者。损坏严重的车辆被忍痛放弃,有价值的物资被转移。残破的“河谷 caravan”再次上路,但这一次,车队之间的无形纽带似乎紧密了一些。
林悦在战斗结束后很久,才从剧烈的恐惧和混乱的精神冲击中缓过来,依偎在苏晴怀里,小手依然冰凉。苏晴忧虑地发现,林悦对那场战斗的感应,似乎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对狼群那种扭曲“意识”或“情绪”的模糊接触,这让她疲惫不堪。
陆景行看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战场,眉头紧锁。这些变异狼表现出的战术性和学习能力,远超普通野兽。源晶的影响,看来不仅在肉体,更在认知和行为模式上,刻下了危险的印记。中西部等待着他们的,恐怕是更多、更可怕的此类“进化”。
夜色中,伤痕累累但团结度稍增的车队联盟,沿着田纳西河谷,向着西方那条名为密西西比的天险,继续前进。彼此依靠,又彼此提防,在这残酷的新世界里,寻求着渺茫的生存之路。
第14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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