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甫那个老狐狸,给官人送来了一顶高帽子。”
赵十郎直起身,松开了对苏宛月的禁锢。
苏宛月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背上有些发凉。
“念。”
赵十郎走到沙盘边,随手拔掉一面代表北狄的黑旗。
阮拂云拆开信筒,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绢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太监那尖细的嗓音,却又带着几分嘲弄。
“赵家堡主赵十郎,忠君体国,勇冠三军。黑风口一役,大破北狄,扬我国威。”
“特封……”
阮拂云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十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幽州节度使。”
“赐尚方宝剑,许开府建牙,统领幽州军政,便宜行事。”
啪。
阮拂云把绢帛拍在沙盘上。
“官人,这可是从一品的封疆大吏。”
“王甫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
苏宛月猛地站起身,脸色大变。
“节度使?”
“幽州现在就是个烂摊子!北有拓跋枭那个疯子,南有王甫那个老贼,周围还有一帮子眼红的饿狼。”
“这个名头一挂,咱们就是众矢之的!”
这是捧杀。
最恶毒的捧杀。
给了你名分,却不给一兵一卒,不给一粒粮食。
还要让你替他挡住北狄的弯刀,替他吸引各路诸侯的火力。
王甫这一手,玩得真脏。
“怕什么。”
赵十郎拿起那张绢帛,看了看上面那个鲜红的玉玺大印。
那是小皇帝的印。
也是王甫的遮羞布。
“七嫂。”
赵十郎把绢帛折好,揣进怀里。
“传令下去。”
“摆香案,接旨。”
阮拂云一愣。
“官人,你真要接?”
“接。”
赵十郎笑了。
笑得像只刚偷了鸡的狐狸。
“白送的名头,为什么不要?”
“有了这个名头,咱们抢劫……哦不,征粮,那就是奉旨办事。”
“有了这个名头,咱们扩军,那就是为国分忧。”
他走到阮拂云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
“至于王甫想让我当挡箭牌……”
赵十郎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脸颊。
阮拂云没躲,反而迎了上去,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
“那也得看这块牌子,是不是铁做的。”
“弄不好……”
“这牌子倒下来,能把他自个儿给砸死。”
……
半个时辰后。
赵家堡外。
一队衣甲鲜明的皇家仪仗,在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围观下,显得格格不入。
传旨的太监姓李,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
他捏着兰花指,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看着周围那些端着破碗喝粥的泥腿子。
“这就是赵家堡?”
“这哪是人待的地方?简直就是个猪圈!”
李公公尖着嗓子抱怨,脚下的缎面靴子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泥坑。
“公公慎言。”
旁边的护卫统领低声提醒,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盯着四周。
那些流民看他们的眼神,不对劲。
不是敬畏。
是饿。
像是看着一堆行走的肥肉。
“怕什么?”
李公公冷哼一声,挺了挺胸脯。
“杂家是代表皇上来的!是天使!”
“量他赵十郎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杂家无礼!”
正说着。
寨门大开。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净水泼街。
只有两排全副武装的黑甲士兵,沉默地跑了出来。
那是赵十郎用北狄人的装备,武装起来的亲卫队。
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杀气。
浓烈得让人窒息的杀气。
李公公腿肚子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这哪里是迎接天使?
这分明是押送犯人!
“赵堡主……哦不,赵大人呢?”
李公公强撑着一口气,尖声问道。
“在里面。”
领头的王二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等着公公呢。”
“请吧。”
那个“请”字,咬得极重。
李公公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往里走。
一路走,一路心惊。
这堡子里,到处都是正在操练的士兵。
那种喊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器械,巨大的投石机,闪着寒光的连弩……
这哪是个土堡?
这就是个兵工厂!
议事厅内。
赵十郎没有跪。
他就坐在那张虎皮大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带血的弯刀。
那是拓跋枭先锋官的佩刀。
“赵……赵大人。”
李公公捧着圣旨,手抖得像筛糠。
按照规矩,接旨得跪。
还得三跪九叩。
可看着赵十郎那副阎王爷的架势,这话堵在嗓子眼,愣是不敢说出来。
“念。”
赵十郎眼皮都没抬。
李公公哆哆嗦嗦地展开圣旨,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把那套冠冕堂皇的废话念了一遍。
念完。
大厅里一片死寂。
没人喊万岁。
也没人谢恩。
只有赵十郎把玩弯刀的咔嚓声。
“念完了?”
赵十郎抬起头。
那目光,像两把刀子,刮得李公公脸皮生疼。
“念……念完了。”
“赵大人,接……接旨吧。”
李公公把圣旨往前递了递。
赵十郎没动。
他冲旁边的阮拂云使了个眼色。
阮拂云走上前,接过圣旨。
随便卷了卷,扔到了旁边的废纸堆里。
李公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那可是圣旨啊!
就这么……当废纸扔了?
“回去告诉王甫。”
赵十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李公公面前。
随着他的逼近,那种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
李公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赵……赵大人饶命!”
“饶命?”
赵十郎笑了。
他弯下腰,用那把带血的弯刀,拍了拍李公公那张惨白的脸。
冰凉。
黏腻。
“公公误会了。”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王太师既然送了我这么大一份礼,我这做晚辈的,怎么也得回个礼不是?”
“回……回礼?”
李公公牙齿打颤。
“二狗!”
赵十郎喊了一声。
“在!”
王二狗提着一个还在滴血的布包走了进来。
往李公公面前一扔。
咕噜噜。
布包散开。
一颗狰狞的人头滚了出来。
满脸横肉,眼珠子暴突,死不瞑目。
那是北狄先锋官的人头。
“啊——!!!”
李公公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两眼一翻,直接吓尿了裤子。
一股骚臭味在厅堂里弥漫开来。
赵十郎嫌弃地退后半步。
“把这个带回去。”
“告诉王甫。”
“这幽州节度使,我当了。”
“但这幽州的规矩……”
“得改改。”
“以后。”
“凡是进出幽州的商队,税银抽三成。”
“凡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得先过我这把刀的问心关。”
“还有……”
赵十郎蹲下身,看着那个已经吓得半死的太监。
声音压得极低。
“告诉那个小皇帝。”
“这龙椅,坐不稳就别硬坐。”
“小心……”
“硌着屁股。”
……
送走了那个吓破胆的太监。
赵家堡的夜,再次恢复了宁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宁静,是暴风雨前的最后一口喘息。
后院,工坊。
炉火通红。
沈知微正带着一群工匠,连夜赶制新一批的破甲箭。
她那张清冷的脸上全是汗水,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
赵十郎走了进来。
手里提着一壶酒,两只碗。
“四嫂。”
他把酒放在工作台上,也不管会不会弄脏那些图纸。
“歇会儿。”
沈知微没停手。
她正在调试一个精密的齿轮组。
“没空。”
“这批箭明天就要入库。”
“拓跋枭的大军已经在集结了,根据风速和行军速度推算,最多十天,就会兵临城下。”
她头也不抬,声音里全是数据带来的焦虑。
“十天。”
赵十郎倒了一碗酒,递到她嘴边。
“够了。”
“喝一口。”
沈知微手上一顿。
那碗酒就在嘴边,辛辣的酒香直冲鼻腔。
她转过头,看着赵十郎。
“你是想灌醉我?”
“还是想让我陪你一起疯?”
“都有。”
赵十郎把碗往前送了送。
碗沿碰到了她的唇瓣。
沈知微张嘴。
一口饮尽。
烈酒入喉,烧得她那颗理智的心,也跟着燥了起来。
“咳咳……”
她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赵十郎。”
她看着他,眼神有些迷离。
“如果……”
“如果这次算错了呢?”
“如果这幽州真的守不住……”
“没有如果。”
赵十郎放下碗。
伸手。
握住了她那只沾满机油的手。
用力。
“四嫂。”
“只要我在。”
“这天……”
“塌不下来。”
沈知微看着那只手。
感受着那股从掌心传来的力量。
她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突然就落了地。
像是找到了一个支点。
一个能撬动整个世界的支点。
“好。”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
“那我就……”
“陪你疯这一回。”
窗外。
风雪更紧。
但赵家堡的灯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
那是野心的火。
也是希望的火。
在这乱世的荒原上。
越烧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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