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的青铜鹤炉吐着袅袅青烟，龙涎香的气息在殿中缓缓流淌。徽宗斜倚在紫檀御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琉球进贡的砗磲盏，盏中琥珀色的酒液映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容。蔡攸身着玄色蟒袍，衣摆垂地，正将一卷《海国异珍图》徐徐展开在御案之上。
陛下请看此处。他手中的玉尺轻轻点向图中那座云雾缭绕的蓬莱仙岛，此地产的珊瑚树非比寻常，三年方能长一尺，枝丫间能自然结出明珠。玉尺缓缓移动，指向另一处，而这高丽的千年参更是神奇，根须能化成人形，据说夜间还会吟唱《霓裳羽衣曲》。
徽宗突然直起身来，冠冕上的珠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爱卿此言当真？
臣岂敢欺君？蔡攸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琉璃瓶，瓶中盛着一截晶莹的珊瑚枝，此物遇酒便能生辉。侍立的太监连忙捧来御酒，酒液浇灌之下，珊瑚枝竟泛起幽幽蓝光，将徽宗惊喜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梁师成适时捧着一个紫檀木匣上前，躬身道：老奴查阅《道藏》，其中记载徐福当年所求的仙药，正是此等奇珍异宝。匣中摊开的《史记》恰好停在徐福东渡一篇，蔡攸早已用朱砂在蓬莱仙药四字上描了金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杨戬突然跪地，声音颤抖，老奴还听闻扶桑国有不死神泉，饮者能白发转黑！他颤巍巍地从怀中捧出一缕银丝，此乃童枢密的头发，若能取得仙泉...
徽宗猛地站起，冠上东珠激烈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造！立即给朕造能渡东海的神舟！崇宁五年的腊月格外寒冷。汴河上结了厚厚的冰，两岸的垂柳枝条裹着晶莹的冰凌，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朱勔的别院就坐落在汴河最繁华的地段，五进五出的院落，朱漆大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门前一对石狮子张牙舞爪，好不气派。
腊月十六这日，朱勔在别院设宴。暖阁里烧着地龙，十二扇琉璃屏风将厅堂隔成内外两进。外间摆着紫檀木的八仙桌，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黄河鲤鱼脍、熊掌驼峰、鹿茸燕窝，还有从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十几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宾客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朱大人，听说朝廷要造海船？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人凑近朱勔，压低声音问道。
朱勔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蔡少保倒是想得美。没有我朱家的支持，他拿什么造？
内间的琉璃屏风后，隐约可见几个身姿曼妙的胡姬正在跳舞。她们赤着双足，脚踝上系着金铃，随着舞步发出清脆的声响。屏风上绣着西域风情的图案，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蔡少保到——
朱勔眉头一皱，放下酒杯。只见蔡攸穿着一袭玄色蟒袍，腰间玉带上缀着七宝，施施然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一个捧着锦盒，一个提着酒坛。
朱兄，不请自来，还望见谅。蔡攸拱手笑道，眼角余光却扫过内间晃动的身影。
朱勔连忙起身相迎：蔡少保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快请上座！
蔡攸入席后，从侍卫手中接过锦盒：听闻朱兄喜好新奇玩意，特地带了件稀罕物来。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尊象牙雕的仙人像，这是暹罗进贡的象牙，据说能验毒。
朱勔接过象牙像，在手中把玩。那仙人雕刻得栩栩如生，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他正要道谢，突然发现象牙底部刻着一行小字：朱勔通金。
朱勔脸色骤变，猛地将象牙掷向地面。象牙碎裂的瞬间，一股青烟腾起，在厅堂中弥漫开来。
蔡攸！你什么意思？朱勔厉声喝道，同时迅速后退。
蔡攸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袖：朱兄何必动怒？不过是开个玩笑。他转向屏风，倒是这些舞姬，似乎有些特别。
话音未落，蔡攸突然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劈向琉璃屏风。屏风应声而碎，露出后面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女真武士！他们身着皮甲，手持弯刀，辫发垂肩，眼中闪着凶光。
厅堂内顿时大乱。宾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有人打翻了烛台，火苗立刻窜上了绸缎帷幔。
拿下！蔡攸一声令下，门外突然涌入大批禁军，将整个厅堂团团围住。
朱勔见势不妙，猛地掀翻酒桌，从桌底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宝剑：蔡攸！你敢动我？我可是官家亲封的...
朱勔私通金国，罪证确凿！蔡攸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圣旨，官家密旨在此！
朱勔狂笑一声，突然撕开自己的锦袍，露出胸膛上的刺青——那赫然是一幅金国东京路的详细地图！蔡攸！你以为就凭这些虾兵蟹将，能奈何得了我？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朱勔突然转身冲向屏风后的暗门。蔡攸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剑锋直指朱勔后心。
朱勔身形诡异的一扭，竟从袖中射出三枚毒镖！蔡攸侧身避过，毒镖深深钉入身后的立柱，发出夺夺夺三声闷响。
拦住他！蔡攸大喝。
两个禁军挺枪上前，却被朱勔一剑一个，刺穿了咽喉。鲜血喷溅在朱红的柱子上，与燃烧的帷幔相映，显得格外刺目。
朱勔趁机冲到暗门前，用力一推——门纹丝不动！
朱兄在找这个吗？蔡攸晃了晃手中的铜钥匙，你的管家已经招了。
朱勔面如死灰，突然狂性大发，挥剑冲向蔡攸。两人在厅堂中央战作一团，剑光如雪，映着熊熊火光。
铮——
一声脆响，朱勔的宝剑被蔡攸斩断。断刃飞旋着插入梁柱，犹自颤动不已。
朱勔！蔡攸剑尖抵住他的咽喉，你私通金国，截留贡品，罪该万死！
朱勔狞笑着，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蔡攸！你以为你赢了？他仰头就要将瓶中物吞下。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朱勔的手腕。瓷瓶落地碎裂，流出一滩腥臭的黑水。
蔡攸回头望去，只见高俅手持长弓，站在厅门口，身后是黑压压的禁军。
高太尉来得正好。蔡攸收起长剑，把逆贼朱勔拿下！
朱勔被五花大绑，按跪在地上。他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蔡攸！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完颜宗翰不会放过你的！
蔡攸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你说的是这个吗？他展开信纸，上面赫然是朱勔与金国大将完颜宗翰的往来密函。
朱勔面如死灰，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哈哈哈...蔡攸！你以为抓了我就能高枕无忧？这朝堂上下，谁不是...
高俅上前一个耳光，打得朱勔口吐鲜血：逆贼还敢胡言乱语！
蔡攸摆摆手：带下去，严加看管。
禁军押着朱勔离开后，蔡攸转向内间。那些胡姬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金发凌乱，碧眼中满是惊恐。
你们...蔡攸刚要开口，突然注意到其中一个胡姬手腕上的金镯。那镯子上刻着奇怪的文字，不似中原之物。
胡姬见蔡攸盯着她的手镯，连忙用袖子遮住。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蔡攸的注意。
把她们也带回去。蔡攸吩咐道，好生安置，不得怠慢。
走出朱勔别院时，天色已晚。寒风呼啸，卷着雪花打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蔡攸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穹，心中明白：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当夜，蔡攸府中的书房灯火通明。三位胡姬褪去了惊恐的神色，为首的少女展开一幅海图：我叫海伦。她纤细的指尖点向爱琴海，这里的战舰龙骨接法独特，可抗惊涛骇浪。烛光摇曳间，她耳后淡金色的绒毛闪着细碎的光芒。
朱勔的家产簿在延福殿上摊开：
现银八百六十万贯
田契三万顷
珍宝折价二百万贯
盐茶引价值三百万贯
徽宗朱笔一挥：悉数拨付船厂！蔡攸却指着账簿最后一页：尚缺三百万贯。梁师成突然跪下：老奴愿献出养老钱！杨戬抖出一叠地契：老奴在苏州的园子...
不必。蔡攸微微一笑，有三江商社在。
工部衙门内，张浚抚摸着《天工舰谱》，倒吸一口凉气：龙骨要用暹罗铁力木？图纸上的舰体肋条密如蛛网，旁边标注着复杂的希腊文算法。
三江社已购得木料。蔡攸指向窗外——三千苦力正扛着巨大的木材渡过汴河。突然有快马飞驰而来：报！登州船坞已奠基！
张浚发现图纸夹页中藏着玄机：金国海岸线上，朱笔画着五个醒目的红圈。蔡攸轻笑道：这是规划中的商路。一阵风吹过，掀起图纸，背面竟露出细密的西夏文字...
春日的斜阳照在舰谱镇海号三个大字上，墨迹尚未干透。汴河的水波荡漾，倒映着即将开启的远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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