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飞行器在云层之上保持着静默航行，将下方正在无声湮灭的“深海”安全屋远远抛在身后。舱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设备运转的细微声响。
苏晚蜷缩在座椅上，双臂紧紧抱着自己。林薇薇最后那破碎的警告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不是唯一的‘眼睛’…小心‘共鸣’…会唤醒别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的神经末梢。她体内的“种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冥冥中的压力，那古老的烙印散发着比以往更清晰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微光。她感觉自己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追捕的猎物，更像是一个不小心触动了某个庞大生态系统禁忌开关的冒失者，即将引来连锁的、无法预测的反应。
沈叙坐在她对面，视线从未离开过她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他没有出言安慰，只是沉默地递过去一条薄毯，然后继续在便携终端上快速操作，规划着前往更隐秘的“灯塔”安全点的航线，并不断扫描着后方可能的追踪信号。他的侧脸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线条冷硬如石刻，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内心的波澜。
维生舱被固定在舱壁旁，生命监测仪上显示着极其微弱但稳定的波形。林薇薇的身体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那猩红的、暴走的能量场已经平息，但一层灰败的死寂气息笼罩着她，仿佛生命的余烬即将彻底熄灭。
“我们被锁定了吗？”苏晚终于打破沉默，声音有些沙哑。
“暂时没有检测到直接追踪。”沈叙头也不抬地回答，“‘深海’的自毁程序制造了足够强的能量乱流，应该能干扰它们短时间的精确定位。但‘观察者’的主力清除单元已经出动，常规的隐藏手段效果有限。”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延影像突然闪烁了一下，插话道：“而且，我们现在的麻烦可能不止‘观察者’。”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玩味。
“什么意思？”沈叙锐利的目光扫向他。
“林薇薇小姐最后的‘遗言’很有意思。”周延的虚拟手指在空中划动，调出了一段经过复杂算法处理的频谱分析图，“‘不是唯一的眼睛’…结合我之前收集到的某些边缘信息和古老传说，宇宙中确实存在一些…嗯，怎么说呢，彼此制衡、或者至少是互相‘观望’的超级实体。‘观察者’可能只是其中之一，而且是相对…‘活跃’和具有‘侵略性’的一个。”
他顿了顿，看向苏晚，眼神深邃：“你的‘种子’，还有那个古老烙印，就像是黑暗森林里突然亮起的、特别显眼的篝火。原本只是在附近徘徊的‘观察者’被吸引过来了。但这火光，同样有可能被森林更深处的、其他更古老、更…难以理解的存在注意到。你的‘共鸣’，就是让这篝火烧得更旺，甚至可能发出特定频率的‘邀请’。”
这个比喻让苏晚不寒而栗。
“所以，‘共鸣’不能再用了，对吗？”她低声问。
“至少在搞清楚可能会引来什么‘别的’东西之前，最好谨慎。”周延耸了耸肩，“除非，你想玩一把更大的，看看能不能引来一些能和‘观察者’互相牵制、甚至狗咬狗的存在。”他的提议永远带着疯狂的赌性。
沈叙直接否定：“排除这个选项。”他绝不会让苏晚陷入更不可控的险境。
飞行器开始降低高度，准备进入一个伪装成山区护林站的中转点进行补给和二次跃迁准备。就在此时，一直安静得可怕的维生舱，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非正常的能量读数波动！
波动非常微弱，转瞬即逝，甚至没有触发主要警报。但一直分神关注着那边的苏晚，却猛地坐直了身体！她体内的“种子”像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指向维生舱的共鸣！
不是之前那种粘稠冰冷的“镜像”能量，也不是林薇薇残存意识的波动，而是…另一种极其隐晦、带着某种…“生机”与“重构”意味的奇特频率！
“等一下！”苏晚叫停了正准备降落程序的飞行员。她站起身，踉跄着走到卫生舱前，将手掌紧紧贴在观察窗上，闭上眼，全力感知。
沈叙和周延立刻警惕起来。
“发现什么？”沈叙来到她身边，手已经按在了武器上。
“能量…薇薇体内…有另一种能量在…”苏晚努力寻找着准确的词汇，“…在‘修复’？或者…‘覆盖’？它在非常缓慢地…中和那些‘镜像’留下的冰冷能量场…”
这个发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难道林薇薇自己的身体在产生抗性？还是…
周延快速扫描着维生舱的数据，眉头越皱越紧：“不对…这能量特征…不属于人类生理范畴，也不是‘观察者’的体系…更接近于…某种…嗯…‘生命织锦’的底层编码在自发纠错？这不可能啊，除非…”
他的话音未落，苏晚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希望！通过“种子”的深度感知，她“看”到了！在薇薇意识的最深处，那原本被“镜像”覆盖、近乎熄灭的意识火花，并非在消散，而是被一层极其稀薄、但坚韧无比的、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奇异能量网络小心翼翼地包裹、滋养着！
这绿色能量网络，正以一种近乎奇迹般的方式，抵御着“镜像”能量的最后侵蚀，并尝试修复被破坏的意识结构！
“是…是‘种子’！”苏晚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是我之前尝试唤醒她时，无意中留在她体内的一丝‘种子’的生命能量！它…它没有被完全清除，它潜伏了下来，并且在…自主保护薇薇的核心意识！”
这个发现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投下了一束微光！林薇薇，或许还有救！
然而，就在苏晚因为这一线希望而心神激荡的瞬间——
异变再生！
飞行器猛地一阵剧烈颠簸！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遭到锁定！高能武器预热！来源…下方护林站！”飞行员的声音带着惊怒。
他们被伏击了！就在这个看似安全的临时中转点！
沈叙瞬间将苏晚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射向周延的影像：“是你？”
周延的影像剧烈闪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错愕和阴沉的表情：“不是我！这个坐标是单项紧急预案，理论上只有我的最高权限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下方护林站的屋顶，一个穿着陈旧科研服、面容憔悴但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的全息投影，清晰地投射在飞行器的前方虚空中。
那个男人的脸，苏晚和沈叙在机密档案中都见过——
顾知行。
理论上早已在多年前那场针对“种子”相关研究的袭击中，“确认死亡”的，苏晚母亲的导师，也是“种子”最初研究项目的核心负责人之一。
他还活着！
顾知行的目光穿透虚空，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维生舱的方向，然后牢牢锁定在苏晚身上，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晚，跟我走。你母亲留下的‘钥匙’，不能落在‘观察者’，或者…‘收割者’手里。”
收割者？
又一个全新的、充满不祥意味的名词！
（第八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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