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明的沉默，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重案组每个人的心头。证据在一点点累积，从他出租车后备箱角落提取到的、与抛尸货柜内一致的特定类型铁锈微粒；从他家里找到的、与捆绑受害者所用同品牌同规格的尼龙绳（他解释为日常备用）；电脑里那些复杂的有机化学合成路径图（他声称是个人兴趣研究）……
所有这些，都像是散落的拼图碎片，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却始终缺少最核心的那一块——动机，以及他亲口的承认。
没有口供，案子就无法圆满地移交检方，尤其在这种证据链主要依靠情况证据的案件中。
沈清音这几天没有再被允许参与核心审讯，陆琛似乎有意将她与郭永明隔开。她大部分时间留在办公室，协助整理搜查令反馈回来的海量信息，或者反复观看那几段有限的审讯录像。
郭永明那种非暴力的、冰冷的沉默，以及他偶尔投向单向玻璃的、洞悉般的眼神，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试图通过录像，捕捉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肢体语言，希望能找到一丝裂缝。
但郭永明像一块经过精密打磨的冰，严丝合缝，毫无破绽。
这天下午，阿Ken顶着两个黑眼圈，抱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兴奋地冲进办公室。
“头儿！有发现！大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陆琛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说。”
“我们破解了郭永明电脑里加密最深的一个文件夹！”阿Ken将资料摊在桌上，上面是一些聊天记录截图和转账记录，“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沉默的羔羊！他在地下暗网的一个化学讨论组里非常活跃！看这些！”
沈清音也凑了过去。聊天记录使用的是经过伪装的术语，但结合上下文，能清晰地看出他们在讨论一种高纯度、具有强烈致幻和肌肉松弛作用的化合物的合成方法，以及……如何将其用于“特定用途”。
“他在这个组里的Id叫‘沉默的药剂师’，”阿Ken指着其中几条发言，“看这里，他详细询问过这种化合物通过空气传播或皮肤接触的起效速度和剂量，还特别关心如何避免在受害者挣扎时留下痕迹！妈的，他根本就是在预谋！”
更令人心惊的是转账记录。有几个来自海外不同账户的小额款项，汇入郭永明一个不常用的电子钱包。虽然单笔金额不大，但汇总起来相当可观。
“他在贩卖合成方法和……可能还有成品！”老周倒吸一口凉气。
动机似乎浮出了水面——钱。通过暗网贩卖非法药物和合成技术牟利。而那三名受害者……
“他在用活人测试他的‘产品’？！”一个探员失声说道，脸上满是震惊和厌恶。
办公室一片哗然。如果真是这样，那郭永明的残忍程度，远超他们的想象。他不是因为仇恨或冲动杀人，而是将活生生的人当成了可以随意消耗的“实验品”！
陆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拿起那些资料，快速翻阅着，眼神冰冷彻骨。
“把这些证据整理好，准备第二轮审讯。”他放下资料，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这次，我看他还怎么沉默！”
就在这时，沈清音的视线被资料中夹杂的一张打印图片吸引。那似乎是从郭永明电脑里找到的一张老旧照片的扫描件。照片上是一个穿着旧式工装、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化工厂门口的地方。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模糊的字迹，放大后勉强能辨认：
“代价……还不够……”
代价？什么代价？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爬上沈清音的脊背。这张照片，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她觉得事情可能并没有“谋财”那么简单。这背后，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更黑暗的渊源。
“陆sir，”她忍不住开口，指着那张照片，“这个……”
陆琛的目光扫过照片，眉头微蹙，但此刻，新发现的暗网证据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先集中精力突破他制毒贩毒、用活人试药这条线。其他的，稍后再说。”
他拿着整理好的资料，带着老周和阿Ken，再次走向审讯室。
沈清音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张泛黄照片上模糊的男人和那句令人不安的话。
郭永明电脑里有成百上千个文件，为什么单独扫描保存了这张看似无关的照片？“代价……还不够……”
这像是一个钥匙，或许能打开郭永明那扇紧闭心门的钥匙。
她犹豫了一下，趁着办公室没人注意，快速用手机将那张照片拍了下来。
第二轮审讯开始了。隔着单向玻璃，沈清音看到陆琛将暗网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摔在郭永明面前。
一直如同泥塑木雕般的郭永明，在看到这些打印纸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一直低垂的眼睫终于抬起，看向陆琛，那死水般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一丝剧烈的、近乎扭曲的波澜。
那不是恐惧，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被触及了最敏感神经的、极致的愤怒和……痛苦？
他依旧没有开口，但紧握的拳头和骤然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风暴。
陆琛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变化，攻势更加凌厉。
“沉默的药剂师？用活人测试你的新药？很得意是吗？看着他们在你面前失去意识，无力挣扎，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们扔进冷冻柜？这就是你学化学的目的？！”
郭永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陆琛，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他重新低下头，恢复了沉默，只是那沉默，不再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可怕的死寂。
沈清音看着审讯室里的一幕，又低头看了看手机里那张老旧的照片。
她越来越确定，郭永明的背后，藏着更深的故事。而那把钥匙，或许就藏在这张照片和那句谜语般的话里。
她需要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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