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沥青，粘稠而沉重。陆琛的每一句质问都像重锤，砸在郭永明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沉默外壳上，裂纹隐约可见，却始终没有彻底崩碎。他低着头，脖颈的青筋因极力隐忍而凸起，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但牙关依旧紧咬，不发一言。
单向玻璃后，沈清音的掌心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郭永明内心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风暴，那风暴源于陆琛抛出的“暗网”、“试药”的指控，但这风暴的核心，似乎并不仅仅是罪行被揭露的恐惧。
那张老旧照片和“代价……还不够……”的字句，如同幽灵般在她脑中盘旋。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审讯僵局上，沈清音悄悄离开了监控室，回到空旷的办公室。她打开电脑，将手机里拍下的照片导入，放大，仔细审视。
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模糊，工装样式陈旧，像是二三十年前的款式。背景的化工厂门口挂着的厂牌更是难以辨认，只能勉强看出最后一个字似乎是个“厂”字。照片本身除了年代感，似乎提供不了更多信息。
她将注意力转向那句钢笔字——“代价……还不够……”
笔迹略显潦草，带着一种急促感，不像深思熟虑的留言，更像情绪激动下的涂写。
代价？谁的代价？为什么还不够？
这句话像一把锁，而钥匙不知所踪。
她尝试将“代价”与郭永明联系起来。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是他手腕上那块化学灼伤的疤痕？还是他放弃化工专业、转而开出租车的选择？抑或是……更久远、更沉重的东西？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那张老照片上的男人，会不会与郭永明有血缘关系？父亲？或者其他亲属？
她立刻登录内部系统，调取郭永明的户籍档案，重点查看其直系亲属信息。父亲：郭建成。已故。死亡时间……二十五年前。
二十五年前！这个时间点让沈清音心头一跳。她迅速查询郭建成的死亡记录。记录显示，郭建成死于一场工业意外，地点是——原港岛红星化工厂！
红星化工厂！
沈清音的目光猛地回到那张老照片上，尽管厂牌模糊，但那隐约的轮廓，与“红星”二字似乎能对上！照片上的男人，极有可能就是郭永明的父亲，郭建成！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条若隐若现的线，似乎正在浮现。
郭建成死于化工厂事故。二十五年后，他的儿子郭永明，同样学习化工，却用化学知识制造非法药物，并残忍地用人命来测试……
这难道是巧合吗？
“代价……还不够……”
这句话，是不是郭永明写的？他在指代什么？是指他父亲付出的生命代价？还是指……他所认为的，这个社会欠他们家的，还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那场二十五年前的事故。
她再次进入内部档案系统，试图查询红星化工厂当年那起事故的详细记录。然而，系统显示权限不足，相关档案已被加密或封存。
权限不足？一起二十五年前的工业意外，为什么会被加密？
疑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沈清音看着屏幕上“权限不足”的提示，意识到这起连环杀人案的背后，可能牵扯着一段被尘封的、不为人知的往事。
就在这时，她的内部通讯软件闪烁起来，是陆琛。
“来我办公室。”
言简意赅，带着一丝审讯受挫后的疲惫与冷硬。
沈清音关闭档案查询页面，深吸一口气，走向组长办公室。
陆琛坐在办公桌后，揉着眉心，面前的烟灰缸里又多了几个烟头。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示意她进来。
“审讯暂时中止了。”陆琛的声音沙哑，“他还是不开口，但情绪已经不稳。暗网那条线，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看向沈清音，目光锐利：“你之前似乎想说什么？关于那张照片？”
沈清音走到办公桌前，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正是那张老旧照片和背面的字迹。
“陆sir，我查了一下。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很可能是郭永明已经去世二十五年的父亲，郭建成。他死于原港岛红星化工厂的一场工业意外。”
陆琛接过手机，目光落在照片和字迹上，眉头紧紧锁起。
“而且，”沈清音继续道，“我尝试查询当年那起事故的详细档案，但系统提示……权限不足。”
“权限不足？”陆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凝重。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一起多年前的工伤事故，为何会被加密？
他放下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办公室内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新看向沈清音，眼神复杂：“你的意思是，郭永明的杀人动机，可能与他父亲的死有关？”
“我不知道，”沈清音老实回答，“但这一切太巧合了。父亲死于化工厂事故，儿子学习化工后却用它来杀人……还有这句‘代价……还不够’，像是在暗示什么。我觉得，当年那场事故，可能并不简单。”
陆琛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内线电话：“阿Ken，想办法，用最高权限申请，调取二十五年前红星化工厂郭建成死亡事故的所有封存档案。立刻！”
放下电话，他看向沈清音，目光深沉：“在档案调出来之前，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的猜测。”
沈清音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们可能正在接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复杂的真相。郭永明不仅仅是那个冷静残忍的“幽灵出租车”杀手，他的身后，或许还拖着一道来自二十五年前的、血淋淋的阴影。
而那道阴影，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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