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字库房的权力交割异常顺利。在刘瑾的雷霆手段和林亦辰立威的余韵下，原本属于钱太监和钱福的势力树倒猢狲散，剩下的人面对这位手段狠辣、背景强硬的新任林掌班，除了恭顺，不敢有丝毫别的心思。
林亦辰并未急于安插亲信或大肆改动章程，他首先做的，是带着两个看起来还算机灵老实的小太监，将乙字库房所有物料，尤其是那些专供后宫贵人使用的名贵织物和配套养护品，重新彻底清点、造册、分类。
他亲自核对每一样物品的入库时间、批次、用途记录，手指抚过那些冰凉滑腻的冰蚕丝、柔软如云的雪缎、璀璨夺目的金线苏绣，脑海中对应的，是宫中各位妃嫔的喜好、地位以及背后的势力版图。
当清点到专供永和宫柳贵妃份额的那些冰蚕丝宫装和雪缎常服时，林亦辰的动作慢了下来。
这些织物果然非同凡响，触手生凉，光泽内敛，在昏暗的库房里也流转着淡淡华光。配套送来的，还有柳贵妃宫中特调的养护香露和秘制柔顺剂，据说是依照古方，添加了数十种珍稀花草精油炼制而成，能使衣物保持最佳状态，并散发独特异香，深得皇帝喜爱。
林亦辰拿起一瓶标注为“雪缎柔顺剂”的琉璃瓶，拔开塞子，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一股极其馥郁、层次丰富的花香瞬间涌入鼻腔，甜腻得几乎让人头晕。但在这浓郁的花香掩盖之下，林亦辰超越常人的敏锐嗅觉，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
那气息带着一丝淡淡的腥甜，又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苦杏仁的底韵，与他前世在某些特殊任务中接触过的某种慢性神经毒素的气味，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心头猛地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将瓶塞盖好，放回原处。又拿起旁边那瓶“冰蚕丝养护秘油”，同样仔细闻了闻，这次，却没有发现异常。
他沉吟片刻，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去，将最近三个月，永和宫送洗、养护衣物的所有记录，以及对应的用料清单，全部找出来给我。”
“是，林掌班。”
很快，厚厚一叠记录被送到他面前。林亦辰屏退左右，独自在库房角落的灯下，逐页翻阅，目光锐利如鹰。
他发现，柳贵妃宫中送来的养护用品，并非每次都含有那种异样气息。只有在特定批次，尤其是近两个月，皇帝频繁留宿永和宫前后送来的“雪缎柔顺剂”中，才偶尔会出现。而使用这些特定批次柔顺剂处理的雪缎衣物，记录显示，几乎都是柳贵妃在侍寝前后穿着的贴身寝衣或常服！
一个大胆而惊人的推测浮现在林亦辰脑海——
有人，在柳贵妃专用的雪缎柔顺剂中，掺入了极其微量的慢性毒药！这种毒药通过皮肤接触和体温蒸发的香气缓慢侵入人体，短期内只会让人精神亢奋，情欲稍显旺盛（这或许正合柳贵妃争宠之意），但长期累积，则会逐渐侵蚀神经系统，令人性情渐变暴躁易怒，最终可能导致精神失常或器官衰竭！
而下毒之人，手段极其高明。并非每次都用，选择性地在关键时刻使用，既能达到影响柳贵妃、甚至可能间接影响皇帝精神状态的目的，又极难被察觉。即便将来事发，追查起来，也只会怀疑到用料复杂的养护品本身，或者柳贵妃自己身上！
好精妙的算计！好狠毒的心肠！
会是谁？是柳贵妃在宫中树敌太多，有人要对她下手？还是……这根本就是柳贵妃身边人，甚至是她自己的手笔，用以固宠或达成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亦辰背心渗出丝丝寒意。这后宫之中的阴私手段，当真令人防不胜防，杀人于无形！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立刻将此事禀报刘瑾。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刘瑾与柳贵妃并非一路人，甚至可能乐见其成。自己贸然捅破，刘瑾会如何反应？是借此打击柳贵妃，还是为了避嫌，将自己和证据一并处理掉？
不能急。
他按捺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将那些含有异样气息的柔顺剂样品，悄悄用特制的小瓷瓶分别取样封存，并详细记录了对应的衣物批次和使用时间。然后，他将所有记录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林亦辰一边不动声色地履行着乙字库房掌班的职责，一边暗中利用职务之便，更细致地调查此事。他通过核对其他宫苑的用料记录，排除了原料采购环节出问题的可能。那么，下毒的环节，很可能就发生在永和宫内部，或者在养护用品送入永和宫之后。
他手中掌握的，是一个足以在後宫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也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双刃剑。
用得好，或许能借此扳倒柳贵妃，或者与她进行某种交易，获得巨大利益。
用得不好，便是引火烧身，死无葬身之地。
夜色深沉，林亦辰在自己独立的小屋内，摩挲着那几瓶封存好的毒剂样本，眼神明灭不定。
他想起柳贵妃那妖娆妩媚却又暗藏锋芒的眼神，想起她上次看似随意的拉拢和之后狠辣的掉包计。
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也是一个极具价值的对手（或棋子）。
直接揭发，风险太大，收益不确定。
那么，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能让柳贵妃无法否认、必须承他情的时机，将这份“大礼”，悄无声息地送到她面前。
这并非出于善意，而是一场交易，一次布局。
他要让这位圣眷正浓的柳贵妃清楚地知道，她的一条命，或者说她的荣华富贵，已经悄然捏在了他林亦辰的手里。
同时，他也要借此机会，进一步试探刘瑾的态度和底线。
这将是他第一次，主动在这深宫棋局中，落下带着自己意志的、进攻性的一子。
风险与机遇并存。
林亦辰深吸一口气，将毒剂样本小心藏好，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冰蚕雪缎中隐藏的杀机，或许正是他破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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