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休养期结束，苏微的身体在陈亮的调理下，气色明显好转，虽然“幽冥引”的根毒未除，但至少表面已与常人无异。集团内部已有诸多猜测和流言，她必须回到公司，稳住局面。
周一清晨，苏微一身干练的藏青色西装套裙，准备出门。看到同样穿戴整齐，似乎打算跟她一起出门的陈亮，她愣了一下。
“你要出去？”
“嗯。”陈亮点头，语气自然，“我跟你一起去公司。”
苏微蹙眉：“你去公司做什么？”按照契约，陈亮并无权干涉苏氏集团的事务。
“保护你。”陈亮言简意赅，“你的毒虽暂时压制，但下毒者目的未明，很可能就在公司内部。你身边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
“信得过？”苏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讽刺，“我们之间，只有契约。”
“正因有契约，我的利益与你绑定，至少在协议期内，我不会害你。”陈亮回答得逻辑清晰，“而且，我懂医术，能随时关注你的身体状况。在公司，我能看到很多你注意不到的细节。”
苏微沉默了。他说得有理。公司内部派系林立，二叔苏承宗虎视眈眈，她确实缺少真正的心腹。陈亮能力不明，但至少目前看来，他需要依靠苏家，并且有能力应对一些非常规状况。
“你想以什么身份进入公司？”她问，这很关键。如果直接以“总裁丈夫”的身份空降高位，必然引起巨大反弹，也违背了契约精神。
“一个不起眼的职位即可。”陈亮似乎早有打算，“方便我观察，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苏微思索片刻，拿起内部电话，拨给了人事总监。
一小时后，陈亮站在了苏氏集团总部气派的一楼大堂。他依旧穿着那身不算合体的西装，手里拿着刚刚办好的工牌。
职位：后勤部，资产管理员。
地点：集团大厦b2层，后勤部办公室。
这确实是一个足够“不起眼”的职位。后勤部负责办公用品管理、固定资产维护、部分杂务处理，属于集团里最边缘、最没有存在感的部门之一。在这里，一个新人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苏微的安排，既有对他的考量，也未尝没有一丝将他“打发得远远的”心思。
陈亮并不在意。他的目的本就不是升职加薪。他拿着工牌，按照指示牌，乘坐员工电梯，直达b2层。
与楼上光鲜亮丽的办公环境相比，b2层显得阴暗而杂乱。走廊里堆着些许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打印机墨粉的味道。后勤部的办公室是一个大开间，里面摆放着老旧的办公桌椅，几个员工正懒散地喝着茶，聊着天。
陈亮的到来，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只激起了一点微澜。
部门主管是个五十岁左右、头发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姓王。他接过陈亮的调令，随意瞥了一眼，态度敷衍：“哦，新来的啊。小张，你带带他，熟悉下工作流程。”
被称为小张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腼腆。他应了一声，领着陈亮走到角落一个积灰的工位。
“亮哥，你就坐这儿吧。”小张小声说，“咱们部门没啥大事，主要就是登记一下各部门申领的办公用品，定期盘点固定资产，偶尔帮忙搬点东西……”
陈亮点点头，平静地坐下，开始擦拭桌上的灰尘。
他的平静和“认命”，很快让后勤部的老油条们失去了兴趣。他们继续之前的话题，无非是家长里短，公司八卦。
“听说了吗？总裁病好了，今天回来上班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病得很重吗？”
“谁知道呢，反正上面的事情，咱们也搞不清。不过总裁回来了，某些人估计要睡不着觉咯……”有人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显然指的是苏承宗一派。
“对了，还有个八卦，总裁不是结婚了吗？听说那个新郎官是个山里来的，吃软饭的……”
话题不知不觉引到了陈亮身上，几个人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瞟向角落里的陈亮，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好奇。
小张有些尴尬，偷偷看了陈亮一眼，却发现他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固定资产的清单，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议论。
陈亮确实没在意。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悄然蔓延出去，捕捉着办公室里流动的信息。这些底层员工闲聊中的只言片语，往往比正式报告更能反映公司的真实氛围。
他听到有人抱怨研发部最近申领了大量高端电子元器件，远超项目需求；有人嘀咕财务部的报销单据有些蹊跷；还有人提到，副总裁苏承宗的秘书，最近经常私下接触几个供应商代表……
这些信息碎片，被他一一记在脑中。
一上午的时间，陈亮就在熟悉后勤部的台账和流程中度过。他速度极快，不仅将积压的申领记录录入完毕，还顺手将混乱的资产编码重新梳理了一遍，效率高得让小张目瞪口呆。
午休时间，陈亮没有去员工餐厅，而是借口熟悉环境，在集团大厦里“闲逛”起来。
他从b2层走到顶层，步伐不快，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消防通道的位置、监控探头的盲区、各部门的布局、人员流动的情况……
在研发部门所在的楼层，他驻足片刻，鼻翼微动，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淡薄的、异样的化学试剂气味，与他认知中几种可能诱发或加剧“幽冥引”毒性的物质有些相似。
在高层管理区域，他路过副总裁办公室门外时，恰好看到苏承宗送一位客户出来。苏承宗看到陈亮，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惯有的温和笑容：
“哟，是陈亮啊？怎么到公司来了？微微给你安排了职位？”
“在后勤部。”陈亮平静回答。
“后勤部啊……”苏承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笑容更盛，“也好，也好，从小事做起，熟悉熟悉环境。有什么不习惯的，跟二叔说。”
“谢谢二叔。”陈亮点头致意，目光却掠过苏承宗，落在他办公室内摆放的一个造型奇特的青铜香炉上。炉内虽未燃香，但残留的气息，让陈亮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是一种安神静心的常见香料，但其中似乎掺杂了别的东西。
他没有表露什么，转身离开。
一天下来，陈亮这个后勤部的“闲人”，几乎将苏氏集团大厦摸了个遍。他回到后勤部办公室时，手里还拿着一份他“顺手”从打印室废纸堆里捡出来的、被撕碎的实验数据草稿碎片。
下班铃响，员工们纷纷收拾东西离开。
小张看着陈亮工位上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文件和记录，佩服地说：“亮哥，你真厉害，一天就把我们半个月的烂账理清了！”
陈亮笑了笑，没说话。
当他乘坐电梯到达一楼，走出大厦时，苏微的专车已经等在门口。她摇下车窗，看着平静走来的陈亮，很难将他与那个在后勤部整理杂物的小职员联系起来。
“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她语气平淡地问。
“还不错。”陈亮拉开车门坐进去，“信息量很大。”
苏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一个后勤部能有什么“信息量”。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暗想：将陈亮放入公司，究竟是一步闲棋，还是……一步可能会搅动整个棋局的关键之子？
她不知道，在她眼中那个不起眼的后勤部“闲人”，仅仅一天，就已经像一台精密的人形扫描仪，将苏氏集团隐藏在水面下的许多暗流，看了个清清楚楚。
潜龙入海，虽潜于幽壑，其目已明，其鳞已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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