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胜的硝烟尚未散尽，格伦莫尔卫队士兵们沉默地擦拭着武器上的血污，埋葬战友的坟冢在营地边缘增添了一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草药和一种压抑的悲伤。
威尔站在自己的帐篷前，望着南方爱德华主力大军驻扎方向升起的炊烟，目光冰冷。白天的战斗印证了他的许多判断，也带来了更多疑问，英格兰人的进攻时机和方向，似乎总能隐隐针对联军调整后暴露的弱点。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是法尔克。这位商人此刻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圆滑，只有一种猎犬嗅到气味的专注。他压低声音：“大人，有眉目了。”
威尔眼神一凛，侧身示意他进帐：“说。”
帐篷内，油灯摇曳，法尔克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小卷看似普通的商队货单，但在特定角度的火光下，背面显露出几行用密写药水书写的细小字迹。“我们的人，花了不少金币，买通了布坎南伯爵领地内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他证实，就在我们与英格兰前锋交战前两日，有一支打着普通商队旗号、但护卫异常精干的队伍，深夜进入了布坎南伯爵的城堡，停留半日后悄然离开。离开时，携带的货物明显轻了许多。”
威尔接过那张纸，指尖微微发凉，时间点太巧合了。
“还有，”法尔克继续道，声音更低了，“我们安排在科明领地附近的人回报，科明的心腹管家，在同一时间段，曾秘密会见过来自南方…也就是英格兰那边的‘羊毛商人’。而根据我们之前掌握的情况，那个‘羊毛商人’经常出现在已知的英格兰间谍活动区域。”
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布坎南伯爵”这个名字串联了起来，一个位于联军后方，态度暧昧，拥有相当实力，并且与科明关系密切的南方大贵族，完全有能力，也有动机，成为爱德华一世和科明集团之间的信使和桥梁。
他将联军的情报，尤其是北境联军这支新锐力量的部署和特点，源源不断地送往英格兰大营。
威尔踱步到简陋的军事地图前，手指划过联军大本营、爱德华主力、以及布坎南伯爵领地所在的位置，一个清晰的三角关系浮现出来，布坎南就是那个关键的支点。
“他们想要什么？”威尔喃喃自语，随即自问自答，“他们想让我失败，想消耗北境联军，最好能借爱德华之手除掉我。这样，科明就能重新掌控局势，甚至向爱德华献上投名状。”
愤怒如同岩浆在胸中涌动，但迅速被更冰冷的理智覆盖。现在发作，没有铁证，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他需要利用这条毒蛇，反过来给爱德华和科明一个深刻的教训。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干脆将计就计。
他立刻派人秘密请来了华莱士和安德鲁·莫雷。当两位风尘仆仆的指挥官进入帐篷，看到威尔凝重的表情和桌上那张不起眼的货单时，都意识到有大事发生。
威尔没有过多解释情报来源，只是将布坎南伯爵极可能是内奸的判断，以及科明集团借刀杀人的意图直言相告。
华莱士闻言，豹眼圆睁，一拳砸在木桌上，压抑着怒吼：“布坎南？！这个两面三刀的懦夫！这群该下地狱的蛆虫！前方将士在流血，他们却在背后捅刀子！”
莫雷爵士则显得更为沉郁，他抚摸着剑柄，语气带着沉重的压力：“布坎南……他在南方贵族中影响不小，盘根错节，没有确凿的、能摆在台面上的证据，动他恐生大变，甚至可能引发部分贵族离心。威尔伯爵，你打算如何？直接抓人审讯吗？”
“不，”威尔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那样正中科明下怀，他会借机煽动混乱。他们不是想要我的动向吗？那我就给他们一个‘动向’。”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名为鹰峡谷的地方：“我会故意制定一份‘作战计划’，内容是北境联军将单独前出，袭击爱德华大军驻扎在鹰峡谷的一处偏师，以图扭转局势。这份计划，我会让它‘意外’地落到布坎南伯爵手中。”
华莱士眉头紧锁，身体前倾：“这太冒险了！威尔！鹰峡谷地形复杂，一旦被围，就是死地！你会陷入重围，北境联军这点人马根本不够填！”
“没错，”威尔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爱德华得到消息，必然会认为这是歼灭我这部‘心腹之患’的天赐良机，他会设下重兵圈套。而我，将率领北境联军，主动踏入这个圈套，牢牢吸引住爱德华的主力。”
他看向华莱士和莫雷，语气坚决：“届时，两位则率领苏格兰主力联军，绕过正面战场，直扑因抽调兵力而必然空虚的英格兰大营！焚毁其粮草，摧毁其攻城器械！”
“爱德华后勤被毁，前方又无法短时间内吃掉我这块硬骨头，必然军心大乱，被迫回救。我们里应外合，即便不能全歼敌军，也足以重创其筋骨，扭转整个战局！”
帐篷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这个计划堪称疯狂，将自身置于死地，赌的是友军的执行力和爱德华的判断，华莱士和莫雷都清楚，威尔和他的北境联军将成为诱饵，承受英格兰主力最猛烈的攻击。
华莱士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重重拍在威尔肩上，力道很大：“好！就这么干！我华莱士用性命担保，只要你那边打响，我必定踏平爱德华的大营，把他那些宝贝粮草和攻城车烧得一根木头都不剩！”
莫雷爵士也郑重点头：“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巨大。威尔伯爵，此战若成，你将是苏格兰当之无愧的救星，我们依计行事！”
“何时行动？”莫雷追问，细节决定成败。
“三日后拂晓。”威尔斩钉截铁，“我会在明日晚间，让那份‘计划’通过我们‘安插’在布坎南身边的人‘泄露’出去。时间紧迫，爱德华要调兵布置陷阱，也需要时间，三日刚好，既能让他准备好，也不给他太多反应和核实的时间。”
华莱士磨拳擦掌，眼中燃烧着战意：“够我们准备的了，我回去就挑选最悍勇的战士，备足火油和斧头，专挑他们的粮囤和器械下手！”
三人又低声商议了具体的联络信号、行动时间和细节，直到深夜。
送走华莱士和莫雷，威尔独自站在帐篷外，夏夜的凉风拂面，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炽热与冰冷。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生命，是整个北境联军的存亡，更是苏格兰的未来。
他望向布坎南伯爵营地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毒蛇已经出洞，现在，该是布置捕蛇夹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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