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上的铁流在奔腾，道路与河流的脉络在延伸，而威尔的目光早已投向了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莫测的北海与海峡。
他深知一个无法掌控自己海域的王国，就像失去了半边臂膀，永远受制于人。爱德华一世的英格兰，其强大的海军如同悬在苏格兰头顶的另一柄利剑，随时可能斩断海上补给线，甚至直接登陆突袭，格伦莫尔的铁锤，必须砸向海洋。
北盾港，这个位于威尔伯爵领北海沿岸、经过一整个秋冬加紧建设的天然良港，如今已初具规模。原本荒凉的海湾旁，矗立起了坚固的木质码头和船坞，新建的仓库里堆满了从北方森林砍伐来的优质木材、焦油和亚麻帆布，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松木的清香以及忙碌的烟火气。
威尔在莫雷侯爵以及埃里克·哈拉尔森的陪同下，行走在码头上。莫雷依旧保持着贵族的沉稳，但眉宇间多了一份开拓者的锐气；而埃里克，这位被威尔从海盗俘虏中发掘出来的北欧航海家，则如同回到了主场，古铜色的脸上带着兴奋，眼神灼热地扫过港湾内外的一切。
大人，您看！莫雷指向停泊在深水区的一排船只，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三艘经过改造和加固的柯克船。按照您的设想，我们将陆战用的中型弩炮进行了适应性改造。
威尔仔细观察着船上的装置：防腐蚀处理做得如何？
用了三层焦油和清漆，莫雷回答，海上用个一两年没问题，关键是基座，我们用了最硬的橡木，还用铁箍加固了。
旁边一个工匠头领补充道：就是太重了，大人，装在船头，遇到大浪时船身会前倾，影响船速。
埃里克插话道：速度是慢了，但威慑力是实实在在的，英格兰人的小船要是挨上这么一发，直接就能砸个窟窿。
精度呢？威尔问。
莫雷摇头：海上摇晃得厉害，很难瞄准，但对付靠近的敌船或者轰击岸边，覆盖一片区域是够用的。
一个年轻船员跑过来汇报：侯爵大人，三号船的旋转基座卡住了，需要调整。
莫雷皱眉：怎么回事？
连接处的铁轴有点变形，工匠头领检查后说，海浪冲击力太大，我们得换更粗的轴。
尽快解决。威尔命令道，我不希望实战时出现这种问题。
是！我们连夜改！工匠头领连忙应下。
威尔转向埃里克：长船队训练得怎么样？
埃里克眼睛一亮，指着另一处码头：棒极了！大人，我带您去看看那些小伙子！他们天生就是海上的狼崽子！
他们走向另一处码头，那里停靠着几艘线条流畅、船身狭长的长船，水手们正在船上练习操帆和划桨，号子声整齐划一。
埃里克对船上喊道：胡克！展示一下逆风转向！
一个精瘦的年轻人应了一声，熟练地指挥同伴调整船帆，长船在海面上灵巧地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船头劈开波浪溅起白色水花。
威尔赞道。
速度如何？他问埃里克。
比英格兰的任何战船都快！埃里克自信地拍着胸脯，特别适合突袭和侦察。他们那些笨重的柯克船，追不上我们！逆风也能走，吃水浅，很多他们去不了的地方我们都能去。
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年轻水手在船上大喊：埃里克先生！我们今天能试试接舷跳帮吗？手都痒了！
明天！埃里克吼道，今天先练好你们的平衡！别一到浪大的时候就站不稳！记住，在船上，你们的脚要像长在甲板上一样！
水手们齐声应答，士气高昂。
威尔对莫雷说：柯克船负责远程打击，长船负责快速突袭，这个搭配很好，柯克是盾，长船是矛。
莫雷表示同意：只是现在规模还太小，三艘柯克，五艘长船，面对英格兰舰队，还是像羊羔面对狼群。
质量比数量更重要。威尔看着训练中的水手们，而且，我们不需要正面吃掉狼群，我们要做毒蛇，咬一口就退，让他们始终感到疼痛，不敢肆意妄为。
他们登上一艘改装过的柯克船海狼号，船员们正在甲板上调试那架庞大的弩炮。
试射一次。威尔命令道。
炮手长大声回应：是！装填！
几个赤裸着上身的强壮船员合力转动绞盘，粗大的弩弦在嘎吱声中被缓缓拉开，扣入机括，另一人抱起一支几乎有成人手臂粗的重型弩箭，放入箭槽。
瞄准那个废弃的浮桶！炮手指着约一百五十步外的一个黑点。
船身在波浪中起伏摇晃，瞄准手紧张地调整着方向，额头见汗。
稳不住！他喊道。
等船到浪顶！炮手长经验更丰富，听我口令……三、二、一……放！
的一声闷响，弩箭呼啸而出，划过一道低平的轨迹，最终落在浮桶侧方约十米远的地方，激起一股水柱。
偏了。瞄准手懊恼地捶了一下栏杆。
海浪影响太大。莫雷皱眉，这精度，很难命中移动的船只。
威尔却点了点头：足够了。我们不需要精确命中，只要我们的弩箭能射到他们的船上，就能形成威慑。想象一下，英格兰船长看到这么粗的箭矢飞过来，他还敢轻易靠近吗？他得时刻提防着，这就给了我们周旋的空间。
埃里克补充道：而且在混战中，或者攻击固定目标时，这个精度已经够用了，要是几艘柯克船一起齐射，覆盖一片区域，总能有收获。
下船后，威尔召集所有船长、大副和水手长在码头空地上集合。
我们的海军还很年轻，威尔扫视着这些面孔黝黑、带着海风痕迹的男人们，弱小，缺乏经验，我们不需要，也无法与英格兰的庞大舰队进行正面决战。
众人屏息静听，只有海鸥的鸣叫和海浪声作为背景。
我们的任务有三！威尔竖起手指，第一，保护我们自己的海岸线，警惕英格兰人的登陆。第二，骚扰英格兰的商船和补给线，让他们为自己的货物提心吊胆。第三，侦察，为我们提供海上敌人的动向。
埃里克兴奋地接话，挥舞着手臂：像狼群一样！盯住猎物，找到弱点，冲上去咬一口就走！用我们的速度拖垮他们！
没错。威尔肯定道，战术很明确：柯克船利用弩炮保持距离，远距离打击，长船利用速度和灵活性，发动突袭，打了就跑，你们要密切配合。
一个经验丰富的柯克船船长提问：大人，如果遇到英格兰大舰队主力怎么办？我们的柯克船可跑不过他们的战船。
避其锋芒！威尔毫不犹豫，利用海岸线、浅滩、暗礁和复杂水道，把他们引到不适合大船活动的地方。记住，我们的主场是近海，不是远洋。
埃里克补充道：或者利用雾天、夜晚偷袭。我们北欧人最擅长这个，摸到他们锚地，放把火就走，够他们受的！
威尔开始具体部署：莫雷侯爵总管舰船建造、维修、物资补给和港口防御。
莫雷躬身领命，我会确保船只和港口万无一失。
埃里克·哈拉尔森负责所有长船队的训练、战术制定和作战指挥，你的任务就是让长船变成英格兰人的噩梦。
交给我！埃里克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我会把他们训练成最狡猾的海狼！
各柯克船船长，负责本船作战和与长船队的协同。
明白！船长们齐声应道。
威尔看着港中那些飘扬着黑山红旗帜的船只，声音铿锵：我们要让爱德华国王和他的海军将领知道，苏格兰的海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后花园！我们的海军，将是悬在他海上生命线上的一根毒刺！让他每次派遣船队，都要掂量掂量代价！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渔民出身的水手长激动地说：早就该这样了！大人！以前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英格兰船在我们家门口横行霸道，抢我们的渔场！以后，该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了！
巡视接近尾声，威尔对莫雷询问具体事务：还需要多少艘船才能形成基本战斗力？
至少还需要五艘改装柯克船，十到十五艘长船。莫雷估算着，这样才能勉强组成两支可以轮换出击的分舰队。
优先建造长船，威尔指示，它们建造周期短，成本低，见效快。柯克船可以慢慢来，或者俘获、征用合适的商船进行改装。
明白。我已经派人去各个港口物色合适的船壳了。
埃里克指着远处叮当作响的船坞：新的两艘长船龙骨已经铺好了，用的是最好的橡木，下个月就能下水，水手我也选好了，都是不怕死的棒小伙子。
训练不能停，威尔再次叮嘱埃里克，特别是夜航、恶劣天气下的航行、以及导航，我不想听到你们在自家门口迷路或者触礁的消息。
已经在练了，埃里克保证道，我带着他们沿着海岸线来回跑，每个海湾、每处暗礁都摸熟，这些小子进步很快，有几个已经有点老水手的样子了。
离开北盾港时，威尔又对莫雷最后交代：港口的防御还要加强，光靠船上的弩炮不够，岸防是关键。
已经在选址了，莫雷指着港口两侧的制高点，那里和那里，各布置四台重型岸防弩炮，射程覆盖整个港湾入口，还在入口处沉了一些暗桩，只有我们的人知道安全水道。
很好。保密工作要做好。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威尔回头望去，港湾内帆影点点，新建的船坞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坚实。
船工们的号子声、榔头的敲击声、训练水手的呐喊声与海浪的拍岸声交织在一起，奏响着一曲充满生机与力量的海上序曲。这支初生的海军，正如港湾中那些正在建造的船只，虽然龙骨刚刚铺设，帆缆尚未挂齐，却已经显露出锐利的锋芒和成长为海上巨兽的潜力。
埃里克送走威尔后，站在码头边，对围拢过来的水手和船长们说：都听见了吗？护国公给了我们机会，也给了我们任务！我们要让英格兰佬在他们的床上都能听到我们的桨声！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瞧苏格兰的海狼！
水手们举起武器和工具，发出震天的呐喊，海风掠过港湾，带着咸腥的气息，也带着新的希望和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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