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九章 雷霆出鞘
洪荒西南，七号矿区外三百里，巳时正刻。
天色灰蒙如铅，厚重的云层低垂，似要压到嶙峋的山脊。此地本是一片绵延的赤铜矿脉，裸露的岩层在常年风化下呈现出暗红色，远望如凝固的血痂。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金属混合的刺鼻气味，偶有地火从岩缝中窜出，在灰暗中划开一道橘红。
此刻，这片死寂之地正被沉闷的轰鸣撼动。
地平线上，黑潮翻涌。
那不是水，而是数以万计的妖兽汇聚成的洪流。豺狼虎豹之属只是寻常，更多是洪荒特有的异种：三目铁背猿、六足火犀、双头腐骨雕、乃至身躯如小山般蠕动的“吞岩蚯”……它们眼眸赤红，口涎横流，癫狂般朝着矿区方向奔袭。兽蹄踏地之声如闷雷滚滚，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将本就昏暗的天光又吞去三分。
兽潮最前方，五头气息格外凶戾的巨兽格外醒目。
居中的是一头“插翅雷虎”，体长十丈，背生四对紫电缭绕的肉翼，额生独角，周身跳动着刺目的电弧——玄仙巅峰，已触及金仙门槛。
左侧两头，一为“百目岩龟”，龟甲厚重如山，其上睁着密密麻麻的惨白眼球，每一颗眼球都能射出石化妖光；一为“九尾毒蝎”，尾钩幽蓝，九条蝎尾如长鞭挥舞，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黑。
右侧两头，一为“风火魔猿”，双拳缠绕风火二气，奔走间留下燃烧的足迹；一为“噬金穿山甲”，鳞甲泛着金属冷光，口中利齿可嚼碎精铁。
五头玄仙妖兽，率领着超过十万的低阶妖兽，这等阵势足以覆灭洪荒中许多中小型势力。而它们前进的方向，七号矿区入口处，此刻只矗立着寥寥百余道人影。
那是矿区原本的守卫队。
队长名唤“石勇”，是个国字脸、络腮胡的粗豪汉子，真仙后期修为，此刻握着一柄开山斧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身后百余名队员，修为从地仙到天仙不等，此刻虽列阵而立，但不少人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绝望。
“队、队长……”一名年轻队员声音发颤，“传讯已发出快一个时辰了，院里的援军……”
“闭嘴！”石勇低吼，虎目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兽潮，“昊师既已收到传讯，必有安排！我等奉命驻守此地，便是死，也要死在阵前！”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沉到了谷底。
一个时辰，足够援军从格物院赶来了。迟迟未至，莫非院里也出了变故？或是……院里觉得这处矿区不值得救援？
这个念头刚起，便被他狠狠压下。
不可能！昊师绝不是弃卒保帅之人！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尖利的破空声。
石勇猛然抬头，只见东北方向的云层被十二道流光撕裂！那流光速度极快，前一息还在天边，下一息已至头顶，带起的罡风将地面尘土卷起数丈高。
流光敛去，现出十二艘造型奇特的飞舟。
飞舟长三丈，通体流线，材质非金非木，表面铭刻着复杂的银色符文。舟首如鸟喙，两侧各有三对可折叠的金属翼——正是格物院器研部最新研制的“迅雷级”战术运输艇。
“嗤——”
舱门滑开。
第一艘飞舟中，当先跃下一道暗金身影。
那人身高八尺，面容冷峻如刀削，眉峰斜飞入鬓，一双鹰目锐利得似能刺穿虚空。他未着甲胄，只一袭暗金长衫，背负一双凝实的金色羽翼虚影——正是金鹏。大罗金仙的气息虽刻意收敛，但那股历经杀伐的锋锐之意，仍让下方石勇等人呼吸一窒。
紧接着，一道道身影从各飞舟中跃出，整齐落在金鹏身后。
整整一百人。
这些人分作三组，装束迥异。左侧三十人身着玄黑色紧身战服，背负各式罗盘、玉简、算筹，双目清澈有神，眉心隐有灵光流转——这是计算神藏组，修为多在真仙初期至中期，为首者是名唤“林衍”的青年，真仙巅峰，已触摸到玄仙门槛。
中间四十人最为魁梧，皆着暗金色全身重铠，铠甲关节处有精巧的缓冲结构，胸口嵌着拳头大小的灵能核心。他们手中武器各异：巨锤、战斧、重盾、乃至门板般的阔剑，每人气息都厚重如山，站在那里便如一堵移动的城墙——这是结构神藏组，修为真仙中期至后期，领队名“铁山”，玄仙初期，曾是华胥国边军猛将。
右侧三十人则着青灰色道袍式样的软甲，腰间挂满储物袋、阵盘、符匣，手中持着长杖、玉瓶、法器等物，气息飘渺灵动——这是灵效神藏组，修为真仙初期至中期，领队是名女修，唤作“苏雨”，真仙后期，擅长大范围治疗与增益法术。
一百人，修为最高不过玄仙初期，最低仅真仙初期。
但石勇在看到他们的瞬间，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是道兵！是格物道兵！”
他曾有幸在院中远远见过一次道兵演练，那等行止如一、气息相合的军容，令他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他们实战，竟是在这等绝境之下。
金鹏没有理会石勇，他的目光扫过百名道兵，声音冷冽如冰：“阵型，三才轮转。目标，全歼兽潮，不许放走一头玄仙级妖兽。林衍，推演战场态势，三十息内给我最优方案。铁山，带结构组前压三百丈，构筑第一防线。苏雨，灵效组分散两翼，准备区域增益与干扰。”
“是！”
三道应声整齐划一。
林衍双目闭合，眉心灵光大盛，身后三十名计算神藏者同时结印。霎时间，无形的神念网络以他们为中心展开，笼罩方圆五十里。兽潮中每一头妖兽的气息、速度、行进路线、乃至灵力波动弱点，都化作海量数据涌入他们的识海。
“推演完成。”林衍睁眼，语速极快，“兽潮核心驱动力来自五头玄仙妖兽，其中插翅雷虎疑似被外力激发血脉，正处于狂暴边缘，建议优先击杀。百目岩龟防御最强，但移动迟缓，可用‘震脉符’破坏其足下岩层，限制行动。九尾毒蝎毒性最烈，需以‘净光结界’隔离。风火魔猿与噬金穿山甲攻击性强但防御薄弱，可由结构组正面牵制，计算组引导灵能炮点杀……”
一道道指令通过神念网络，瞬间传递到每一名道兵识海。
铁山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兄弟们，开荤了！”
他反手抽出背后那柄门板般的巨剑，剑身厚重无锋，却泛着暗沉的乌光——这是烈山氏以“千锻法”为他量身打造的“崩山剑”，重三千六百斤，未开封，因为不需要锋刃，它的威力全在重量与震荡。
“结构组，锋矢阵，随我——冲！”
四十名重甲道兵同时踏步。
“轰！”
地面剧震。
四十人，踏步声却如一人，整片赤红岩层都为之颤动。他们奔跑的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踏下都沉稳如山，四十人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锥，朝着汹涌而来的兽潮正面撞去！
三百丈距离，转瞬即至。
第一波兽潮前锋，是数百头双目赤红的铁背狼妖，每一头都有地仙修为，爪牙可裂金石。
铁山面对狼群，不闪不避，巨剑横抡。
没有花哨的剑招，只是最简单的一记横扫。
“呜——！”
剑身破空，发出沉闷的呼啸。恐怖的重量带动罡风，竟在剑锋前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首当其冲的十几头狼妖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气浪碾成血肉碎末！后方狼群撞上气浪，亦是筋骨断裂，倒飞出去。
一剑，清空十丈。
但兽潮无穷无尽，更多的妖兽从两侧涌来，试图将这支小小的队伍淹没。
“变阵，圆！”
铁山暴喝。
四十人瞬间收缩，背靠背结成圆形阵。重盾手在外围竖起盾墙，战斧手、巨锤手从盾隙中探出武器，每一次挥击都带着结构神藏赋予的恐怖力量。狼妖的利爪抓在重盾上，只能划出刺耳的火星；妖兽的撞击撞在盾墙上，反震之力却让它们自己骨断筋折。
这不是战斗，是碾压。
纯以力量与防御进行的、最粗暴的碾压。
兽潮后方，那五头玄仙妖兽显然被激怒了。
插翅雷虎仰天咆哮，肉翼振动，化作一道紫电直扑铁山！它看出这支人族小队是核心，只要击溃他们，防线自破。
但就在它扑出的瞬间，林衍的声音在所有道兵识海中响起：“雷虎左翼第三根骨刺下三寸，是其雷霆妖力运转节点，此刻因狂暴有细微滞涩——灵能炮准备，三号、七号、十一号炮位，蓄能零点三息，同时射击！”
矿区入口处，三尊早已架设好的灵能炮同时调转炮口。
这些灵能炮与以往不同，炮身更细长，表面布满导灵纹路，炮口处嵌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聚灵晶核”——这是烈山氏结合星辰金特性改良的“破甲型”灵能炮，牺牲了范围杀伤，换来了极致的穿透力。
“放！”
三道碗口粗的湛蓝光柱撕裂空气，精准命中雷虎左翼那处节点。
“吼——！”
雷虎发出一声痛吼，左翼电弧乱窜，扑击之势骤然歪斜。它愤怒转头，却见矿区方向，那些身着玄黑战服的人族修士正冷冷盯着它，手中阵盘光芒闪烁，显然刚才那一击就是他们的手笔。
“畜生，看哪呢？”
铁山的笑声传来。
巨剑已至。
雷虎仓促抬爪格挡，剑爪相交，爆出金铁交鸣的巨响。铁山闷哼一声，倒退三步，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但他眼中战意更炽——能硬接玄仙巅峰妖兽一击而不重伤，这便是结构神藏的威力！
雷虎则被这一剑劈得倒退十余丈，左爪鳞甲破碎，鲜血淋漓。它又惊又怒，眼前这人族明明只是玄仙初期，力量却强得离谱！
便在此时，九尾毒蝎悄然绕至侧翼，九条蝎尾如毒龙出洞，从不同角度刺向铁山后心。蝎尾未至，腥风已扑面，显然毒素猛烈至极。
“净光结界，启。”
苏雨清冷的声音响起。
十二名灵效神藏者同时捏诀，十二道乳白色光柱冲天而起，在铁山周围交织成一道半球形的光罩。蝎尾刺在光罩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罩明暗不定，却终究没有破碎。
“毒性烈度超出预估，结界最多支撑五息。”苏雨快速道，“林衍，找它的毒囊位置！”
林衍双目中数据流疯狂闪动：“蝎尾第三节关节内侧有灵力淤积点，是毒液暂存之处——灵能炮，六号、九号炮位，散射模式，覆盖射击！”
又是两道灵能炮光柱射来，这次在空中炸开，化作数百道细密的光矢，笼罩毒蝎全身。毒蝎厉啸，蝎尾狂舞格挡，却仍被几道光矢命中关节。
“嗤……”
毒液从破损处溅出，落在地上腐蚀出深深坑洞。毒蝎气息一乱，攻势顿缓。
战场另一边，风火魔猿与噬金穿山甲已被结构组其他队员缠住。魔猿双拳风火狂舞，却难以突破三面重盾组成的防御阵；穿山甲试图钻地偷袭，却被早就埋设好的“地脉震波器”震得头晕眼花。
百目岩龟最为麻烦，它缩在龟壳中，百目齐射石化妖光，所照之处岩层化作灰白，两名躲闪不及的结构组队员被擦中手臂，瞬间石化了小半。若非灵效组及时以“化生术”驱散石气，恐怕整条手臂都要废掉。
“不能让它继续施术。”林衍眉头紧锁，“铁山队长，可否强行破开龟甲？”
铁山刚逼退雷虎一次扑击，喘着粗气道：“够呛！那龟壳少说能抗金仙攻击，除非能找到弱点……”
“正在计算。”林衍闭目，身后三十名计算神藏者额头都渗出细汗。百目岩龟的龟壳结构极其复杂，每一块甲片都蕴含不同的土系法则，想要在战斗中瞬间找出最薄弱点，难度太大。
就在此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所有道兵识海中响起。
“龟颈下七寸，逆鳞第三片，甲片接合处有先天裂纹，受地火侵蚀万年，防御不足三成。”
是昊的声音。
林衍精神一振：“铁山队长，听到了吗？”
“听到了！”铁山大笑，“兄弟们，给老子把那龟脑袋砸出来！”
十名结构组队员同时暴起，不再防御，全力朝着岩龟冲锋。岩龟百目齐转，石化妖光如雨泼洒，但这次队员们有了防备，重盾上早已被灵效组加持了“流光护膜”，妖光照上竟被折射偏转。
“就是现在！”
铁山抓住一瞬空隙，巨剑如开山斧般劈下，目标直指龟颈下那片逆鳞。
“铛——！”
剑甲相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那片逆鳞应声而碎，连带下方甲片也裂开一道缝隙。岩龟发出痛苦的嘶鸣，头颅猛地缩回，但龟颈处已鲜血淋漓。
“好！”金鹏在空中微微颔首。
他并未出手，只是冷眼观战。这场战斗是道兵的试炼，除非出现金仙级威胁，否则他不会干预。此刻见道兵们配合渐入佳境，心中也稍安。
（昊师所创的神藏体系，果然玄妙。这些弟子单论修为境界并不出众，但三藏配合之下，竟能与五头玄仙妖兽周旋至此……）
他目光扫过战场，忽然眉头一皱。
兽潮后方，那片被尘土遮蔽的山谷中，隐隐有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那波动极其隐晦，若非他有大罗修为，又身负金翅大鹏血脉的敏锐感知，恐怕都难以察觉。
（有人在暗中操控兽潮？）
这个念头刚起，昊的声音便在他识海中响起：“金鹏，东南山谷，三百里外，有一缕妖圣级别的神念残留，似是‘驱兽’之术。你去探查，莫要打草惊蛇。”
“是。”
金鹏双翼一振，身形化作淡金虚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际。
他离去的瞬间，战场异变再生。
那插翅雷虎久攻不下，越发狂暴，周身紫电暴涨，竟将天空云层都引动，道道雷蛇在云中窜动。
“它要引天雷！”林衍脸色一变，“所有人，撤出三百丈！灵效组，准备‘避雷阵’！”
但已经晚了。
雷虎四对肉翼全力振动，仰天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
“轰隆——！！！”
九天之上，一道水桶粗的紫色天雷劈落，不是劈向道兵，而是劈在雷虎自己身上！
“吼——！！”
雷虎身躯在雷光中暴涨，鳞甲片片竖起，额间独角伸长三尺，气息竟突破了玄仙巅峰的界限，短暂触摸到了金仙层次！
“血脉返祖，雷劫淬体？”铁山倒吸一口凉气，“这畜生疯了！”
返祖状态下的雷虎，双目已完全被紫电充斥，它不再有理智，只剩下毁灭的本能。它双翼一振，速度暴涨三倍，化作一道真正的闪电，直扑计算组所在的位置！
它本能地感觉到，那些不断推演、指挥的人族，才是最大的威胁。
“保护计算组！”
铁山怒吼，巨剑横拦，试图阻挡。
“铛——！”
剑身与虎爪相撞，铁山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巨剑脱手，双臂骨骼传出碎裂之声。他重重砸在岩壁上，喷出一口鲜血，竟一时站不起来。
雷虎去势不减，虎爪已至计算组头顶！
林衍瞳孔骤缩，他能推演出雷虎的每一分动作，但身体却跟不上——这就是计算神藏的缺陷，知道怎么做，却未必能做到。
千钧一发。
一道青灰色身影挡在了计算组前方。
是苏雨。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朝上，映出雷虎扑击的身影。镜背刻满繁复的云纹，此刻正绽放出柔和的清光。
“灵效秘法·镜花水月。”
苏雨的声音空灵如吟唱。
雷虎扑入镜光范围，身形骤然一滞。它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扑向无数个方向，真身该往何处，竟一时难以判断。
便是这一滞，给了其他人反应时间。
“铁山队长！”林衍急喝。
“知道！”铁山咬牙，以未伤的左手虚空一抓，那柄脱手的巨剑竟凌空飞回，“结构秘法·崩山式！”
他不再站立，而是单膝跪地，将全身力量、连同结构神藏催动到极致的肉身之力，全部灌注于这一掷。
巨剑化作一道乌光，撕裂空气，直刺雷虎因迷茫而暴露出的咽喉软肉。
与此同时，所有灵能炮调转炮口，所有结构组队员掷出手中重武器，所有灵效组队员释放出最强的束缚法术——
“噗嗤。”
剑锋入肉。
雷虎身躯剧震，眼中紫电迅速黯淡。它低头，看着贯穿咽喉的巨剑，又抬头，看向那些面色冷峻的人族修士，眼中竟闪过一丝人性化的惊愕与不甘。
“轰……”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紫电消散，返祖状态褪去，气息迅速衰败。
一头玄仙巅峰、触摸金仙门槛的妖兽，陨。
战场上，出现了一瞬的死寂。
剩下的四头玄仙妖兽，竟同时停止了攻击，兽潮的奔袭也缓了下来。它们虽无太高灵智，但本能告诉它们，眼前这些人族，与以往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
铁山被队员搀扶起来，服下苏雨递来的疗伤丹药，断裂的臂骨在药力与结构神藏作用下开始愈合。他抹去嘴角血迹，咧嘴笑道：“痛快！这才是厮杀！”
林衍则快速道：“雷虎已死，兽潮核心去其一。剩下四头，百目岩龟重伤，可忽略；毒蝎毒囊受损，威胁大减；重点在魔猿与穿山甲——它们要逃！”
果然，那风火魔猿与噬金穿山甲对视一眼，竟同时转身，朝着不同方向狂奔而去。妖兽到了玄仙级，已有基本灵智，见势不妙，遁走为先。
“追！”铁山便要带人追击。
“不必了。”昊的声音再次响起，“放它们走。”
众人一怔。
昊的声音平静无波：“兽潮溃散，目的已达。那两妖逃回去，反倒能让背后之人更摸不清我格物院的深浅。林衍，标记它们的气息，日后或许有用。”
“是。”林衍虽不解，但毫不犹豫地执行。
剩下的妖兽见首领或死或逃，顿时大乱，互相践踏，朝着来路溃散。道兵们追杀一阵，斩获颇丰，便也收兵回营。
当金鹏从东南山谷返回时，战场已基本清扫完毕。
他落到昊身边，低声道：“昊师，那缕神念残留已消散，但属下捕捉到一丝气息——似是妖族‘白泽’一脉的手段。”
“白泽……”昊负手立于矿洞口，望着满地妖兽尸骸，眼中若有所思，“妖庭智者，擅推演、驱兽、布阵。看来，这次兽潮不是偶然。”
“要反击吗？”金鹏眼中闪过厉色。
昊摇头：“还不是时候。传令下去，今日之战，对外只说是矿区守卫队拼死抵抗，侥幸击退兽潮。道兵参战之事，列为甲级机密。”
他顿了顿，又道：“那些妖兽尸骸，有价值的材料剥离后，残躯运回格物院，交给缁衣氏研究。尤其是雷虎的独角、毒蝎的毒囊、岩龟的百目——这些都是上好的研究样本。”
“是。”
金鹏应下，犹豫片刻，问道：“昊师，今日道兵表现，您觉得……”
“尚可。”昊淡淡道，“配合仍显生疏，计算组推演速度还可提升三成，结构组力量运用不够精细，灵效组应变不足。回去后，让墨玄、凌霜根据今日实战，重新修订训练方案。”
他说得平静，但金鹏知道，这已是极高的评价。
昊转身，望向格物院方向，眸底深处却有一丝凝重。
（白泽出手试探……妖庭已经注意到格物院了么？还是说，只是某个妖圣私下所为？）
（看来，暗线那边的行动，要加快些了。）
他心念微动，七道神念跨越虚空，传向七个不同方向。
那是七名正在洪荒各处执行秘密任务的金仙弟子。
其中一道神念，传向瘴疠之地深处，秦岳与赵峦所在——
“矿脉确认后，即刻撤离。三日之内，我要看到完整的勘探报告与开采方案。”
又一道神念，传向北俱芦洲边缘，那三名伪装成巫族战巫的弟子——
“巫妖战场‘黑风谷’遗留的祖巫精血，务必取到。若遇巫族阻拦，可亮出蚩尤部赠与的信物，但不可暴露真实身份。”
再一道神念，传向东海深处，正被妖帅追杀的两名弟子——
“归墟海眼喷发在即，借机脱身后，转道南海，那里有一处上古水府即将出世，内有‘天一真水’，对灵效神藏有大用。”
一道道指令，精准而周密。
昊收回神念，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道兵们，看着他们眼中初经血战后的坚毅，看着他们彼此搀扶、交换丹药的默契。
（种子已播下，只待风雨来。）
（这洪荒，迟早要听我人族之音。）
他拂袖转身，月白道袍在血色战场上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踏入矿洞深处的阴影之中。
洞外，夕阳终于刺破云层，将赤红的岩层与妖兽尸骸染上一层金边，宛如一幅残酷而壮丽的血色画卷。
而画卷中央，那百名道兵肃然而立，虽疲惫，虽带伤，但脊梁挺直如枪。
他们的脚下，是十万妖兽的尸山血海。
他们的前方，是迷雾重重的洪荒征途。
今日这一战，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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