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武英殿内只余几盏牛油大烛噼啪作响，将多尔衮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绘有巨大舆图的屏风上，微微晃动。窗外远处市井的喧嚣已渐渐沉寂，只偶尔传来几声打更的梆子响，更衬得殿内死寂。
那份由粘杆处呈上的密报，此刻正摊在紫檀木案上，上面几个被朱笔圈出的名字，墨迹犹新，像几点凝固的血。
多尔衮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些名字上。他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山海关，最终重重地点在了北京的位置。李自成…吴三桂…崇祯…这些名字在他脑中盘旋，与那些疯狂刷过的“弹幕”交织在一起。
【北京陷落，崇祯自缢，就在本月！】 【吴三桂降而又叛，因陈圆圆！】 【机会！机会！机会！】
时间，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已到了极限。
他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对市井喧嚣的嘲弄，只剩下冰锥般的锐利和决断。 “来人！”
值夜的内侍和殿外护卫统领应声而入，垂首听令。
“传多铎、阿济格、范文程、索尼，即刻进宫！不得延误！” “嗻！”
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寂静的皇宫瞬间被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唤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被点名的四人已疾步踏入武英殿。多铎和阿济格一身戎装，显然并未安寝，范文程与索尼则衣冠略显匆促，脸上都带着凝重与探寻。
“都看看吧。”多尔衮将一份最新的情报甩到案上。
多铎抢先拿起，迅速浏览，脸上瞬间涌上狂喜：“北京破了！崇祯吊死了！哈哈！天助我大清…助我中华清国！”他及时改了口。
阿济格也凑过来看，呼吸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嗜战的光芒。
范文程和索尼对视一眼，接过情报，细细读之，面色愈发肃然。明朝真的亡了！如此突然，又如此…理所当然。
“汗阿玛若在天有灵，不知会作何感想。”阿济格忽然嘀咕了一句，语气复杂。
多尔衮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让阿济格瞬间噤声，意识到自己失言。此刻，只能有一个意志，一个声音。
“明朝已亡，中原无主。李自成不过一介流寇，纵得北京，亦难服众，更无力掌控全局。”多尔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此乃我中华清国入主中原，千载难逢之机！”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山海关：“而现在，钥匙，就在吴三桂手里。”
“吴三桂家眷皆在李自成手中，他会投降流寇吗？”索尼沉吟道。
“不会。”多尔衮斩钉截铁，脑中闪过“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弹幕，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李自成逼得太紧，索饷虐其父，吴三桂岂肯真心归附？他如今退守山海关，首鼠两端，正是在待价而沽！”
“陛下的意思是…”范文程似乎抓住了什么。
“给他想要的价码！”多尔衮目光扫过众人，“再拟旨意，不，朕要亲自修书一封给吴三桂！告诉他，只要他开关迎降，朕便封他为平西王，世镇云南！朕还可即刻发兵，助他击溃李自成，救回家眷，报君父之仇！”
平西王！世镇云南！如此厚重的封赏，让在场几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代价不可谓不高。
“陛下，吴三桂狼子野心，岂会甘居人下？如此厚封，恐养虎为患！”阿济格忍不住反对。
“虎？”多尔衮嗤笑一声，“困在山海关的丧家之犬罢了。朕能给他王位，自然也能收回。眼下，需借他的路。待入了中原，天下大势在我，区区一个吴三桂，是虎也得给朕趴着，是龙也得给朕盘着！”
他话语中的霸气和冷酷，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多铎！” “臣在！”多铎激动应声。 “你即刻返回锦州大营，整军备战！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一旦吴三桂开关，你便为前锋，直扑北京！记住，严束部下，朕要的是江山，不是一片焦土！沿途可散布消息，我军乃为崇祯皇帝复仇，剿灭流寇，安辑百姓！” “嗻！臣弟定不辱命！”多铎领命，眼中战意熊熊。
“阿济格！” “臣在！” “后续大军集结、粮草辎重，由你总责，必须跟上多铎的步伐！” “嗻！”
“范文程！” “臣在！” “那篇檄文，要再加修改！重点突出‘替明复仇’、‘剿匪安民’、‘满汉一家’！要快，抄录万份，随军散发，更要提前送入关内！” “臣遵旨！”
“索尼！” “奴才在！” “粘杆处所有探子，全力出动！潜入关内，散布流言：吴三桂已联清讨贼；清军军纪严明，不杀不抢；李自成贼众在北京拷掠百官，奸淫掳掠…总之，要把水搅浑，让百姓士绅畏贼而迎我！” “嗻！奴才明白！”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如同战鼓擂响，整个国家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众人领命而去，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多尔衮一人。
他再次看向地图，目光幽深。他知道，吴三桂这封信一去，历史的车轮将彻底转向。他给出的承诺是真的，但背后的杀意也是真的。利用，然后清除，这是他早已定下的策略。
还有那晋商八大家…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们的利用价值，也快到头了。他们的亿万家财和累累血债，正好用来祭旗，并充盈他远征的军饷。
他缓缓坐回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脑中的弹幕依旧在闪烁，提醒着他未来的诸多挑战：南明小朝廷、李自成的残余、张献忠盘踞四川、还有那些从未停止内斗的汉人党争…
但此刻，那些都稍显遥远。
最紧迫的一步，即将迈出。
殿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报时声：“四更天喽——寒潮来临，关防紧守——”
多尔衮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寒潮来临？不，是他多尔衮带来的风暴，即将席卷中原。
他闭上眼，不再看那地图。一切已部署完毕，只待…
山海关的城门，为他洞开。
而这一次，他将不再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虚名。
他是为了真正地，握住这天下权柄，打造一个属于他的，强大的，不再留有遗憾的帝国。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盛京，也笼罩着千里之外的北京和山海关。风暴，已在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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