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宫墙似乎也隔绝不了从西南方向隐隐传来的杀伐之气。武英殿内，多尔衮像一尊冰冷的雕像，矗立在巨大的地图前。他的指尖按在“一片石”三个字上，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那片土地即将迸发的炽热鲜血。
索尼垂手立在下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殿内静得能听到蜡烛芯噼啪的爆响。关于硕托重伤的消息像一块寒冰，投入原本因战事顺利而略显躁动的朝堂，瞬间冻结了一切。
“说。”多尔衮的声音嘶哑，打破了死寂。
“陛下，”索尼深吸一口气，语速加快，“大同府八百里加急！硕托大人昏迷三日，终因伤势过重…已于昨日凌晨，殉国了。”
“殉国”两个字像两把铁锥，狠狠砸在寂静的大殿里。
多尔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桌案的手指猛然收紧，骨节泛白。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只是那双眼底，瞬间掀起了黑色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一股实质般的寒意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连跳跃的烛火都仿佛被压低了三分。
那是他最锋利的刀，最暗处的眼，最知心的獒！竟然折在几个卑贱商贾的银库里？！
“凶手。”良久，多尔衮吐出两个字，声音平稳得可怕，却带着刮骨的森寒。
“抵抗者已全部被硕托大人临终前下令处决。经查，其中混有葡萄牙雇佣兵，应是范家重金聘来守护最后那座银库的。”索尼额头渗出冷汗，“其使用的自生火铳（燧发枪）极为犀利，远超我军现有装备，硕托大人便是被其…”
“葡萄牙…”多尔衮咀嚼着这个弹幕中提及过的名字，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红毛鬼…好，很好。”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从地图上的“一片石”移开，仿佛暂时搁置了那边的决战，落在了山西的位置。
“传旨。”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晋商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等八家，通敌卖国，戕害朝廷重臣，罪无可赦。着，满门抄斩，夷其三族！所有家产，无论隐匿何处，悉数抄没，一厘一毫不得遗漏！其族中所有田宅、商铺、工坊，全部充公！”
“陛下，三族…”索尼微微一颤，这牵扯可就太广了。
“听不懂？”多尔衮的目光扫过来，索尼瞬间如坠冰窟，立刻跪倒：“嗻！奴才遵旨！即刻去办！”
“还有，”多尔衮补充道，语气依旧平淡，“将其主要罪状及判决，明发天下。尤其是他们勾结蒙古、资助流寇、甚至雇佣西番杀伤朝廷命官之罪，要给朕写清楚！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就是卖国求荣、对抗天威的下场！”
“嗻！”索尼明白，这是要用晋商九族的血，既祭奠硕托，又警示天下，同时还能用他们的泼天财富填补军饷，更将“红毛鬼”介入的消息 subtly 公之于众，为日后可能的冲突埋下伏笔。一石四鸟，冷酷至极。
索尼退下后，多尔衮独自站在殿中，良久未动。硕托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他冰冷坚硬的心脏深处，提醒他即使手握“天启”，世事仍有意外。那些来自西夷的火器，也让他警惕——弹幕所言不虚，海外确有强敌。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急促脚步声，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报！！！——”
一名背插三根红色翎羽的信使几乎是滚进大殿，脸上混合着极度的疲惫与狂喜，声音嘶哑却高昂得变了调：
“陛下！大捷！一片石大捷！多铎贝勒、吴三桂将军联军，于一片石大破李自成主力！阵斩闯军数万级！缴获无算！李自成已率残部溃逃回北京！我军正乘胜追击，北京指日可下！！”
巨大的捷报如同惊雷，瞬间冲散了殿内因硕托之死凝聚的阴霾！
多尔衮猛地转身，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一把夺过军报，快速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在灼烧他的视线：火炮轰击、骑兵冲阵、闯军溃败…一切皆如预料！甚至更快！
“好！”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喝彩从多尔衮喉中迸出。他脸上依旧没有大笑，但紧绷的线条骤然松弛，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硕托的账，稍后再算。而现在，最重要的是这片石的决定性胜利！北京城已是他囊中之物！
他大步走回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北京之上，然后猛然向西划过李自成溃逃的路线，向南掠过中原大地，最终，甚至越过了海洋，落在了那些弹幕中频繁出现的、拥有犀利火器的“西番”国度之上。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与威严，却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令多铎：进驻北京后，务必约束部下，严守纪律。明朝勋戚官僚，愿降者收录，顽抗者立诛。尽快稳定京城秩序。” “传令范文程：准备起草登基诏书与安民告示。朕不日将启程，赴北京。” “传令工部：集中所有工匠，尤其是缴获的西番火铳，给朕拆解、仿造！朕要最好的火器，要比红毛鬼的更好！”
最后，他顿了顿，补充了一道看似无关却意味深长的命令： “令水师筹备船只，招募熟悉海路之商人、水手。朕，要知道更多关于海外，关于那些‘葡萄牙’、‘荷兰’的消息。”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图，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即将臣服在他脚下的千年帝都，看到了更遥远的、充满挑战与机遇的浩瀚海洋。
一颗将星的陨落，与一场决定国运的大捷，同时降临。 多尔衮的心中，悲伤一闪而逝，剩下的，只有更加炽烈的野心和冰冷无情的计算。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真正的天下共主。 而北京，只是这伟大征程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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