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一声冷喝，不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些对扶苏的赞誉之声，戛然而止。
说话的，正是秦禹川。
他甚至都懒得再去看地上那个已经彻底失神的淳于越。
一双眼睛，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几分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好大哥。
“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声音够大，只要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只要占据了‘尊老’的道德高地，你说的话就都是对的？”
扶苏被他这话说得一噎，脸色涨红。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十弟，你不要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
秦禹川像是听到了什么更好笑的事情。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刚刚还在附和扶苏的儒臣，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明显。
“你们儒家，除了会摆弄这些虚伪的礼节，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别人，还会干什么？”
“你们说要仁义，要德化天下。
好，我问你们，匈奴来犯，是用你们的‘仁义’去感化他们。
还是用我大秦将士的血肉长城去抵挡？”
“六国余孽在暗中蠢蠢欲动，妄图分裂我大秦，是靠你们的‘德化’让他们放下屠刀。
还是靠我父皇的雷霆手段，将他们一一铲除？”
“你们一个个，官居庙堂，食君之禄，却不思为国分忧，不想着如何让我大秦更加强盛。
让百姓安居乐业，反而整日里抱着几本破旧的竹简，空谈什么‘先王之道’！”
“一群只会摇唇鼓舌，无利于家国，无益于百姓的伪君子！”
秦禹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像是锋利的刀子，刮在那些儒家臣子的脸上。
他们一个个面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浑身哆嗦，却连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因为秦禹川说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最后，秦禹川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扶苏身上。
他的眼神里，失望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而你，我亲爱的大哥。
你身为大秦长公子，不想着如何为父皇分忧。
不想着如何让我大秦的江山万代永固，却偏偏听信了这帮腐儒的鬼话！”
“你以为你礼贤下士，尊崇儒学，就是仁德贤明吗？”
“不！你那不是仁德，是愚蠢！
你追求的不是贤名，而是虚名！”
扶苏被这番话骂得浑身巨震，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仁德”。
在自己弟弟眼中，竟然一文不值，甚至被斥为愚蠢！
“你……你胡说！”扶苏的声音都在发颤，“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秦！是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大秦？”
秦禹川笑了。
这一次，他笑得很大声，笑得前仰后合，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他缓缓收敛了笑意，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刺穿扶苏的灵魂。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告诉你，大哥。”
“若这大秦的江山，交到你的手上……”
“不出二世，必亡！”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整个麒麟殿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被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亡……亡国？！
十公子竟然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扶苏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血色从脸上瞬间褪去，变得和淳于越一样惨白。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尊崇儒学，是希望用仁德来教化万民，消弭戾气！这有何错？”
“父皇所立之秦法，严苛酷烈，天下百姓怨声载道。
儒家的先生们反对，是为民请命，这有何错？”
“父皇废分封，立郡县，使得天下再无屏障，一旦有变，中央危矣！
先生们主张恢复分封，以安天下，这又有何错？！”
扶苏越说越激动，仿佛在宣泄着自己长久以来的压抑和不解。
他觉得自己的理念才是对的，才是真正能够让大秦长治久安的良方！
看着他这副样子，秦禹川再次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悲哀。
“我的好大哥啊，你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吗？”
他止住笑，冷冷地看着扶苏。
“你说的第一条，秦法酷烈？我来问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这条律法，是严苛，还是公平？”
扶苏一愣。
“我大秦的律法，保护的是那些遵纪守法的善良百姓！
让他们能够安稳度日，不用担心被豪强欺压，不用害怕被权贵鱼肉！”
“那些叫嚷着‘秦法严苛’的，究竟是什么人？”
“是那些妄图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的旧日王公贵族！
是那些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地方豪强！
是因为律法让他们再也无法肆意妄为，所以他们才跳出来。
借着你和儒生的口，污蔑我大秦的国法！”
“这，就是你所谓的‘为民请命’？”
扶苏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禹川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逼问。
“第二条，你说明白了，恢复分封？”
“哈！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眼中寒光一闪。
“分封！分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父皇为何要横扫六国，一统天下？
就是因为那该死的分封制，让天下四分五裂，诸侯并起，战乱不休，百姓流离失所数百年！”
“现在好不容易天下归一，你却要走回头路？
把这大好河山，重新分封给那些心怀鬼胎的所谓‘功臣’、‘宗室’？”
“到时候，他们是会感念皇恩，拱卫中央。
还是会拥兵自重，裂土封王，把我大秦，再次拖入战火纷飞的深渊？！”
“这套说辞，根本就是六国余孽为了颠覆我大秦，编造出来的谎言！”
“你，扶苏，大秦的长公子，竟然连敌人的谎言都分辨不清。
还把它当成至理名言，站到了我大秦的对立面！”
秦禹川步步紧逼，气势如山崩海啸，压得扶苏节节败退。
“你……”
“你……”
扶苏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竟被骂得缩起了脖子，连头都不敢抬。
秦禹川看着他这副懦弱的样子，眼中的失望，彻底化为了冰冷的漠然。
“回家去吧，大哥。”
“好好读读你的圣贤书，然后给我想清楚。”
“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该为谁说话。”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秦禹川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和那霸道绝伦的气势，震慑得魂不附体。
高高的皇座之上，身穿玄色龙袍的嬴政，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发生的一切，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对于扶苏的迂腐和天真，他早已厌烦透顶。
今日，这个他素来不太关注的十儿子，却像一柄最锋利的剑。
把他想说却不屑于说的话，全都酣畅淋漓地说了出来。
看得……真是舒爽！
群臣之中，丞相李斯垂着眼帘，藏在袖中的手，却微微攥紧。
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好一个十公子！
郡县之制，乃是他亲手规划。
秦法之严，也是他力主推行。
这些年，他为了这些国策，与那帮儒生辩论了无数次，却从未有人能像今日的秦禹川这。
三言两语，便将所有问题的核心，剖析得如此透彻，如此一针见血！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慧了。
这是一种洞穿事物本质的、可怕的眼光和见识！
李斯的心头，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
应该找个机会，和这位十公子，好好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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