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踏出,脚下是温的。那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带着腥甜粘腻气息的温热,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半腐烂的脏器上,而非土地。路发低下头,暗红色、仿佛被干涸血液浸透无数岁月的泥土,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如同踩碎枯骨的“咔嚓”声。他抬起脚,靴底沾染的泥土,在昏暗天光下泛着油腻的、仿佛随时会渗出血水的暗红光泽。
空气凝滞,混合着硫磺的刺鼻、焦土的呛人,以及无处不在的、如同陈年血痂般的腥甜血气。吸入肺叶,带来细微的灼痛与滞涩,仿佛吸入的是稀释了亿万倍的、凝固的污血。
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扫过这片名为“寂灭荒原”的土地。
天空是永久的、压抑的暗红,厚重云层如淤积的、即将腐败的血块缓慢翻滚,透下不祥的、病态的暗红微光,将一切染上血痂般的色泽。没有日月星辰,只有那低沉而规律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轰鸣,从遥远天际传来,“咚…咚…咚…”,缓慢、沉重,带着某种要勾出心底最深处暴虐与绝望的节律,敲打着耳膜与神魂。
大地破碎,龟裂的沟壑如狰狞的、永不愈合的伤疤。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骨骼化石半埋红土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锈蚀了万古的暗红色“苔藓”。断裂的兵刃、甲胄碎片……蒙着厚厚的、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尘锈,失去了所有灵光,只剩下死亡与毁灭的冰冷轮廓。更远处,嶙峋的、如同巨兽残骸般的漆黑山峰沉默矗立,峰顶缭绕着永不消散的、带着浓烈硫磺与腥甜味的暗红雾气。
荒凉、死寂、压抑。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杀戮与怨恨的气息,浸透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空气。 这里不像是一个“地方”,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巨大无比的、属于亡者的坟场,连时间本身都似乎在此凝固、腐朽。
“咳咳……他娘的……这鬼地方……” 岳山咳嗽着,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唾沫落地,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暗红烟气。他脸色惨白如纸,胸前伤口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剧痛。他背靠着刹那舟残骸冰冷扭曲的金属外壳,赤铜气血黯淡如风中残烛,在皮肤下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流转,竭力抵御着空气中那无孔不入的、阴冷刺骨的血秽侵蚀。每走一步,他都觉得仿佛有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他环顾四周,赤红眼中掠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更深的焦灼与狠厉取代:“这……就是寂灭荒原?我们……真回来了?”
路发没有立刻回答。他冰晶化的左臂无力垂在身侧,指尖偶尔与残破船舷或裸露岩石刮擦,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冰晶摩擦声。他将背上的苏慕遮小心放下。苏慕遮的脸在暗红天光下,灰败得如同陈年宣纸,了无生气。胸口冰封下的灰白死气,如同被囚禁的、不甘的毒蛇,在冰层下疯狂扭动、冲撞,每一次撞击,都让冰封表面的裂痕“咔嚓”一声,细微地、却坚定地蔓延一丝。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滞,生命体征在路发仅存的、与“刹那”道种微弱的联系反馈中,已降至濒危线以下,并且还在以稳定的、令人心悸的速度下滑。
剩余时间:六个半时辰。
冰冷的数字在路发心间浮现,无声,却重如千钧。六个半时辰。这不是计划,是宣判。是苏慕遮生命沙漏中,所剩无几、正在飞速坠落的最后沙粒。 从这片吞噬一切的古战场绝地,找到生路,穿越八万七千星里的死亡疆域,返回已被叛徒与邪魔掌控的、龙潭虎穴般的宗门,突破禁地,寻得救治之法……每一步所需的时间,都远超这个倒数的余额。任何常规方案,在他冰蓝色瞳孔深处奔流的数据中,成功率都显示为一片刺眼的猩红:0.00%。
但,必须前进。 因为停止,意味着100%的死亡。
他冰蓝色的眼眸扫视四周,瞳孔深处,细微的数据流光无声划过,冰冷地分析、计算:空气成分(硫化合物浓度14.7%,惰性尘埃31.2%,未知血秽微粒浓度0.0039%,具微弱精神侵蚀性);环境能量辐射背景(混乱、微弱、偏向阴邪腐蚀属性,对生灵气血有持续侵蚀效果);重力系数(1.23标准值,波动±0.07,影响行动精度);空间稳定性(中度紊乱,检测到十七处微弱时空褶皱,跳跃风险高,不建议)……
“确认,寂灭荒原,北辰星域外围第七破碎浮陆,古战场遗迹。” 路发的声音沙哑,带着血沫摩擦的粗糙感,平稳得近乎冷酷,没有一丝颤抖或情绪起伏,“基于星图残留坐标与跳跃扰动模型反推,当前位于荒原东南边缘区域。距离北辰剑宗山门直线距离,约八万七千星里。”
“八万七千……” 岳山喉咙滚动,眼中刚升起的渺茫希望瞬间被更深的绝望吞噬。他看向路发半身冰晶、气息衰败的模样,感受着自己体内空空如也、几乎枯竭的气血,又看向地上生机如风中残烛的苏慕遮,一颗心直往下沉。徒步穿越这片危机四伏的古战场绝地?简直是痴人说梦。
“能量波动探测:” 路发继续陈述,仿佛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报告,“东南方向,三十里外,存在微弱但持续的生命反应信号,能量特征……混杂,有轻微血秽污染迹象,但主体为人族修士灵力波动,强度约筑基中期至后期。西北方向,八十里,检测到高浓度血秽聚合体,能量强度……金丹初期,正向东南缓慢移动。”
视觉、嗅觉、味觉的进一步退化,让他对环境的感知更多地依赖于眉心道种与残余神识的扫描与分析。世界在他“眼”中,逐渐变成一幅由能量流动、物质构成、概率分布构成的冰冷图谱。岳山的绝望,苏慕遮的濒死,落在他此刻的感知中,首先是岳山气血波动数值的剧烈下跌,苏慕遮生命体征曲线的陡峭下滑,然后经过短暂的延迟,才被“翻译”成“需要处理的问题”。
“人族修士?这鬼地方还有人?” 岳山精神猛地一振,但随即警惕,赤红的眼中闪过厉色,“有血秽污染迹象……会不会是……”
“可能性一:误入此地的幸存者,已被环境或怪物污染。可能性二:长期潜伏于此的堕落者或修炼邪功者。可能性三:叛徒势力在此设立的据点或巡逻队。” 路发冰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远处起伏的、如同凝固血浪的暗红山丘,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无论何种,接触风险均高于收益。建议规避。”
“可我们需要情报!需要知道怎么离开这鬼地方!需要知道宗门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岳山低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牵扯到胸前伤口,疼得他嘴角一抽,额角渗出冷汗,“慕遮他……等不起了!”
路发沉默。他看着苏慕遮灰败的脸,看着岳山焦灼赤红的眼。脑海中,冰冷的数据流再次奔涌:规避,安全系数最高,但苏慕遮死亡率随拖延时间指数上升(预期存活时间低于六个半时辰概率:89.3%)。接触,风险未知(敌方战力、意图、环境变量),但可能获取关键信息(出路、宗门近况、临时补给或庇护所),潜在收益:苏慕遮存活概率提升至……34.7%。数据交织,推演,最终,一个冰冷的结果浮现。
“接触风险系数:高。规避导致苏师兄死亡率:九成七。接触导致团队全灭概率:六成三。综合评估,接触潜在收益大于规避。” 他抬起头,冰晶覆盖的下颌线条冷硬,看向东南方向那微弱的生命信号源,“但需制定接触策略。隐匿接近,侦查为首。若为敌,雷霆击杀,获取信息。若为……可利用者,控制,问询,必要时……清除。”
“清除”两个字,他说得平淡无波,仿佛在讨论如何处理一件废弃的工具,眼中没有杀意,也没有怜悯,只有基于生存概率最大化的、绝对理性的计算。
岳山看着路发那平静到令人心底发寒的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他只是默默弯下腰,用还能动的左手,将苏慕遮再次背起,用残破的衣带紧紧缚在背上。动作牵扯到胸前伤口,暗红的血液渗出,染红衣襟,他却恍若未觉。他知道,路发是对的。在这绝境,任何一丝情感用事,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尽管这样的路发,让他感到陌生,甚至……恐惧。
“走。” 岳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老子这条命,早就押上了。慕遮等不起,宗门里的……也等不起。”
路发点头,冰晶化的左臂无力垂在身侧,右手虚按腰间——那里本应悬着佩剑,如今已不知所踪。他迈步,向着东南方向走去。脚步落在暗红土地上,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第一步踏出,是温的。第二步,第三步……脚下传来的触感,越发清晰,也越来越令人不适。
那不仅仅是温热。随着深入,土地变得越发粘稠、柔软,仿佛踩在半凝固的血浆上。每一步抬起,鞋底都会带起暗红色的、拉丝的泥泞。空气中那股腥甜血气越来越浓,钻入口鼻,甚至试图顺着毛孔往体内渗透。路发能感觉到,皮肤表面传来细微的、仿佛被无数细针轻轻扎刺的麻痒感,那是空气中弥漫的、稀薄却无孔不入的“血秽”微粒,在试图污染他的身体。眉心道种微微转动,散发出一缕微不可查的永恒寒意,将那些微粒隔绝、冻结、排斥在外。但他左侧冰晶化的手臂,那些微粒附着上去,竟隐隐有被“同化”或“侵蚀”的迹象,虽然极其缓慢,却让那冰晶表面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不祥的暗红。
侵蚀警告:环境血秽浓度上升,对“永恒”道韵具微弱侵蚀性。冰晶化区域抗性下降,污染附着率0.0001%\/息。建议:加速通过,或启动高阶净化屏障。(当前能量不足,无法启动)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中闪过。路发面不改色,继续前行。岳山则显得更为艰难,他必须持续运转所剩无几的气血,在体表形成一层微薄的光膜,才能勉强抵挡那无孔不入的血秽侵蚀。每走一步,他脸色就更苍白一分,喘息也更粗重,胸前的伤口在血秽气息刺激下,传来阵阵蚀骨的麻痒与刺痛。
四周的景象越发诡异。散落的骨骸越来越大,有些甚至高达数十丈,如同小型的骨山,骨骼表面布满了狰狞的爪痕、腐蚀的孔洞,以及仿佛被巨力硬生生砸断的裂口,无声诉说着上古之战的惨烈。一些兵刃残骸上,偶尔能看到暗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符文微光,但那光芒也带着不祥的暗红,如同垂死生灵最后的、不甘的喘息。更令人心悸的是,一些巨大的骨骸或山石的阴影中,隐约有暗红色的、仿佛雾气凝聚而成的、扭曲的轮廓在缓缓蠕动,散发出贪婪、暴虐、混乱的意念碎片。那是古战场残留的杀意、怨念与血秽之气,经年累月凝聚而成的“煞灵”,没有神智,只有吞噬生灵气血与魂魄的本能。它们似乎对路发身上那冰寒的“永恒”气息和岳山炽热却衰弱的气血既渴望又忌惮,只在阴影中窥视,发出细微的、仿佛无数人低语哭泣的嘶嘶声,不敢轻易靠近。
三十里路,在平时不过瞬息。但在此刻,对重伤的三人而言,却漫长得如同煎熬。路发依靠道种对能量波动的精准感知和“非人”的冷静计算,避开了三处气息明显强横的煞灵聚集地,绕开了一处空间结构不稳定、隐约有黑色裂缝闪烁的“时空褶皱”。岳山则凭借蛮族对危险的本能直觉,数次提前预警了来自脚下或阴影中的微弱杀意。
一个时辰后,他们接近了信号源。
那是一座半坍塌的、由某种暗红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简陋石屋,歪斜地倚靠在一具巨大的、肋骨如同拱门般刺向天空的妖兽骸骨下方。石屋周围,散落着一些明显经过粗糙打磨的骨器、石刃,以及几堆早已熄灭、只剩下灰烬的篝火痕迹。空气中弥漫的血秽气息,在这里略微浓重了一丝,但也多出了一丝微弱的、属于活人的烟火气——柴火燃烧后的焦味,以及……淡淡的、新鲜的血腥味。
路发停下脚步,冰蓝色的眼眸锁定石屋。神识如最纤细的丝线,悄然蔓延过去。
石屋内,有两道气息。一道微弱、紊乱,带着明显的血秽侵蚀痕迹,生命之火如同风中之烛,随时会熄灭,修为约在筑基四层左右。另一道稍强,但也只有筑基六层,气息暴烈、焦躁,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与贪婪,正在屋内快速走动,口中骂骂咧咧。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血煞越来越浓了,再找不到‘净血草’,老子也要变成那些没脑子的煞灵了!” 一个粗嘎的男声传来,充满不耐烦。
“咳……咳咳……赵哥,再……再找找……王老大说了,找不到足够的净血草交差,我们都得死……”另一个虚弱的声音哀求道,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找?上哪找?这附近能挖的早就挖光了!那些煞灵越来越不好惹了!要不是为了那点‘血元丹’,谁他妈来这鬼地方受罪!” 被称作赵哥的男人呸了一口,声音阴冷,“等老子攒够贡献,换了丹药,突破到筑基后期,第一时间离开这鬼地方!什么狗屁‘圣教’,呸!”
“圣教”二字入耳,路发冰蓝色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岳山也听到了,他猛地看向路发,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嘴唇无声开合:“叛徒?”
路发微微点头。“圣教”,这正是之前从“血影傀”和冰帝残留信息中得知的、与北辰剑宗内奸勾结的、崇拜“血海魔神”的邪道组织称谓!
就在这时,屋内那赵哥似乎烦躁到了极点,一脚踢翻了什么,骂道:“妈的,这废物撑不了多久了,血煞已经侵入心脉,救不活了!与其浪费老子最后的辟煞符,不如……”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而贪婪,“……趁他还有口气,抽了他的血,炼成‘血精’,说不定还能多撑几天!”
“不!赵哥!求求你!看在我们同门的份上……” 虚弱声音惊恐尖叫,带着绝望的哭腔。
“同门?嘿,进了这寂灭荒原,哪还有什么同门?只有活人和死人!” 赵哥狞笑着,脚步声向那虚弱身影逼近。
“救……救命……”
路发和岳山对视一眼。情况明了。两个“圣教”外围弟子,在此采集所谓的“净血草”(或许是抵御血煞的药材),一人重伤将死,另一人见利忘义,欲行不轨。
“怎么做?” 岳山以极低的气声问,眼中杀机一闪。他对这些与袭击他们、害苏慕遮至此的“血秽”之力有关的家伙,没有丝毫怜悯。
路发冰蓝色的眼眸中数据流闪烁。击杀概率:100%。生擒逼供成功率:87.2%。获取有价值信息概率:63.5%。引起较大动静风险:31.8%。综合评估:行动收益大于风险。
“生擒。问路。” 他吐出四个字,身形已如鬼魅般飘出。冰晶化的左臂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冰冷的、近乎无声的轨迹。
岳山咬牙,将背上的苏慕遮轻轻靠在一块巨骨后,强提最后一口血气,赤铜光芒在皮肤下一闪而逝,如同捕食的猎豹,从另一侧包抄而去。
石屋内,那赵哥正狞笑着,手中凝聚出一团暗红色的、带着腥气的法力,抓向地上那奄奄一息的同伙。突然,他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背后袭来!
“谁?!” 他骇然转身,只看到一只覆盖着淡蓝色冰晶、五指如钩的手,在他眼中急速放大!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冻结时空般的、诡异的“缓慢”与“必然”,让他全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思维也迟滞了半分!
“凝。”
一个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赵哥惊骇地发现,自己周身空气、法力、甚至思绪,都在这一瞬间陷入了近乎停滞的凝固!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对高手而言,已足够致命!
“噗!”
冰晶手指,轻松地穿透了他仓促间凝聚的血色护盾,如同穿透一层薄纸,精准地点在了他胸腹之间数处大穴上。极致的寒意瞬间侵入,冻结经脉,封锁气海!
与此同时,岳山的身影如同狂风般撞破残破的石门闯入,仅存的右拳带着惨烈的气势,狠狠砸在赵哥的后心!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赵哥双眼暴凸,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飞起,重重撞在石壁上,昏死过去。他手中的暗红法力,也随之溃散。
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修士,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如同鬼魅般出现的两人,尤其是路发那只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寒光的冰晶手臂,吓得浑身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
路发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属于对方的血秽法力,正被永恒寒意迅速冻结、湮灭。他看也没看那昏迷的赵哥,冰蓝色的眼眸转向地上那重伤的修士。
“回答我的问题。你可以活。”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九幽寒冰深处的冷酷。
那修士浑身一颤,看着路发毫无感情的冰蓝瞳孔,又看看一旁杀气腾腾、如同受伤凶兽般的岳山,最后目光扫过路发背上那气息奄奄、却依旧能看出不凡的苏慕遮,心中那点侥幸瞬间熄灭。这三人,绝非善类,更非“圣教”中人!
“你……你们是谁?想……想知道什么?” 他哆嗦着,强忍着剧痛和恐惧问道。
“离开寂灭荒原,最快路径。” 路发问,冰晶左臂无意识地微微抬起,指尖一缕寒气萦绕,让石屋内的温度骤降。
“东……东面三百里,有一处……古传送阵残迹……被……被‘黑煞会’的人控制着……他们……他们有办法启动残缺的部分,定向传送到荒原外围的‘血骨林’……从那里……可以找到去往……去往‘沉血戈壁’的路……戈壁另一边……就能看到……看到北辰剑宗的……山门轮廓了……” 修士断断续续地说道,眼中充满了求生欲。
“黑煞会?实力。” 路发继续问,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是……是荒原里……一股不小的势力……头领是……是金丹中期的‘黑煞上人’……手下有……有十几个筑基,几十个炼气……他们……他们和‘圣教’有往来,用荒原里的特产……换……换取血元丹和功法……” 修士不敢隐瞒。
“圣教在荒原,有多少据点?实力如何?” 路发冰蓝的瞳孔锁定他。
“不……不知道具体……我只知道……我们‘血藤’小队是……是最外围的采集队……上面还有……有巡察使,据说有金丹……金丹后期的修为……更上面……我就不知道了……啊!” 修士突然惨叫一声,指着地上昏迷的赵哥,“他……他表哥是巡察使身边的亲信!他……他可能知道更多!”
路发目光转向昏迷的赵哥。岳山会意,上前一把拎起赵哥,几巴掌扇醒,又封住其周身大穴。
赵哥醒来,看到眼前情景,又惊又怒,但感受到体内被冻结的法力和后心剧痛,顿时面如死灰。
“说,或者死。” 路发言简意赅,冰晶手指抬起,一缕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抵在赵哥眉心。
赵哥浑身剧颤,他能感觉到,那寒意只需轻轻一吐,就能将他神魂都冻裂。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我……我说!圣教在荒原东南角……有一个秘密据点……负责人是……是血魇巡察使……金丹后期修为……据点里有小型传送阵……可以直通……直通宗门外的‘血枫林’!” 赵哥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点就会死。
“血枫林?” 路发眼中数据流微闪。那是北辰剑宗山门外八百里的一处险地,多有妖兽出没,平时少有弟子前往,确是隐秘通道的好选择。
“是!是!千真万确!我用性命担保!那传送阵每月十五子时开启一次,需要特定的血符和口令才能启动!口令是‘血海无涯,魔神永生’!血符……血符在我怀里!” 赵哥为了活命,什么都说了。
岳山从他怀中摸出一枚暗红色的、刻着扭曲符文的骨符,触手阴冷,散发着淡淡的血秽之气。
路发接过骨符,冰冷的手指摩挲着符文的纹理。信息获取:秘密据点位置(东南角),传送阵通道(血枫林),开启时间(每月十五子时),口令及信物(血符)。 一条相对“安全快捷”的回归路径,在冰冷的数据推演中逐渐清晰。虽然风险依旧极高(金丹后期坐镇,据点守卫),但比起横穿八万里荒原,成功率提升了至少四成。
“据点守卫情况。血魇巡察使近日动向。” 他继续追问,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据点平时有两位金丹初期的执事,十名筑基,三十炼气守卫……血魇大人……三日前离开据点,据说是接到了上面的紧急传讯,好像……好像宗门里要有大动作,急需调集人手回去……现在据点里应该只有一位执事和半数守卫……” 赵哥不敢隐瞒。
宗门大动作?路发和岳山心中同时一凛。难道……与水灵儿有关?与那“仪式”有关?
就在路发准备继续追问细节时——
“嗯……”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呻吟,从石屋角落传来。
是那个重伤的修士。他脸上突然泛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眼中血丝密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的纹路在急速蔓延!
“血煞……血煞发作了!他撑不住了!要变煞尸了!” 赵哥惊恐大叫。
只见那修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暴戾、混乱,指甲变长变黑,口中生出獠牙,眼看就要被体内积存的血煞之气彻底侵蚀,化作只知杀戮的怪物!
岳山眼神一厉,就要上前结果了他。
“等等。” 路发忽然开口。他冰蓝色的眼眸,死死盯住了那修士心口。在那里,皮肤下蔓延的暗红纹路中心,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在顽强地闪烁、抵抗着!
那金光的气息……纯净、中正、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周围污秽的血煞之气格格不入!
是……“净血草”的药力?还是……
路发一步跨出,冰晶左手快如闪电,直接插入了那修士的心口!
“噗!”
没有鲜血喷溅。在冰晶手指插入的瞬间,极致的寒意便将伤口周围的血肉、经脉乃至奔流的血液瞬间冻结!路发的指尖,精准地触碰到了那点微弱的金光。
嗡——
一股精纯、温暖、充满盎然生机,却又带着某种古老净化意志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入他的感知。这并非药力,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与“血秽”截然相反、甚至隐隐压制的“法则碎片”!
几乎在同一刹那!
他怀中,那枚已化为凡玉、沉寂许久的同心佩,毫无征兆地剧烈一颤!
不再是模糊的悸动,而是清晰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脉动,仿佛另一头系着的心脏,在绝望的深渊中,朝着东南方向,发出了微弱却拼尽全力的最后跳动!
两股感应,同指一方!
路发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眉心道种光芒急闪,冰冷的数据洪流轰然奔腾,将之前所有看似散乱的线索——“净血草”的可能源头、圣教的秘密据点、可用的古传送阵、宗门紧急调动、水灵儿的危机——瞬间串联、叠加、计算!
一条染血的、狭窄的、却也是唯一可能的路径,在绝对理性的推演中,于一片黑暗的绝境里,骤然亮起!
东南。据点。传送阵。
那里,不仅有可能暂时锁住苏慕遮性命的“净化之源”……
更有水灵儿传来的、跨越时空与封印的、最后的生命信号!
(第168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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