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中军帅帐之内，章邯的眉头紧锁，他刚刚听完了韩信下达的一系列命令，每一条都透着匪夷所思。
“全军今夜提前歇息，除必要哨兵外，其余人等皆回帐安睡，不得喧哗。”
第一道命令就让帐内所有将领哗然。
连日来敌军夜袭不断，军士们早已是惊弓之鸟，此刻非但不加强戒备，反而让全军安睡，这与敞开大门请敌人进来有何区别？
章邯压下众人的议论，示意韩信继续。
“将昨日牺牲袍泽的尸身，暂时停放于营地中央的空地之上，以白布覆盖，不必急于安葬。”
这道命令一出，就连章邯的脸色都变了。将士战死，马革裹尸，入土为安是军中铁律。
将袍泽尸身暴露于营地中央，不仅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更是动摇军心的险棋。
帐内死寂，所有人都看着韩信，全员不解。
韩信古井无波，继续下达了第三道命令。
“命伙夫营，杀牛宰羊，饱食三军。但只准生火，不得发出太大声响。”
大战在即，军心浮动，不思备战，反倒大吃大喝。
这三道命令组合在一起，透露出的信息只有一个：主帅疯了。
众将领终于按捺不住，纷纷出言劝阻。
“大将军，万万不可！”
“如此行事，无异于自取灭亡！”
“将袍泽尸身用作诱饵，末将恕难从命！”
章邯抬手，制止了骚动。
韩信屏退左右，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韩信，我需要一个解释。”章邯声音低沉。
他可以容忍战术上的冒险，但绝不能接受毫无道理的自毁长城。
韩信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敌军的小旗，放在大营模型的正中央。
“将军是否愿意再信我一次？”
章邯没有立刻回答，显然也是想听听韩信想说什么。
“若信，就依计行事。”韩信坚定回应，“今夜，我要让那些‘鬼’，自己走进我们的口袋。”
章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次他再次相信主帅，用整支中路军的性命作为赌注。
之后章邯立马去做了一些安排，确保命令被坚决执行。
军士们满腹疑窦地回到营帐，帐外只有零星的哨兵在游弋。
伙夫营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烤肉的香气在压抑的营地里弥漫，却无人敢大声喧哗。
营地正中央的空地上，数十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排列，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午夜，秦军大营。
诡异的歌声，果然再次响起，依然在引发人们最深沉的恐惧。
不过营帐内的秦军士兵遵从命令，无人出声，坚定地各司其职。
在歌声的掩护下，突然有数十道黑影潜入了秦军大营。
他统一们穿着翠绿色的羽衣，动作轻盈。每个人脸上更是涂抹着图腾，百越的“山鬼”部队，也是秦军士兵噩梦的源头。
大营的防备“松懈”得超乎他们的想象。
哨兵寥寥无几，营帐内鼾声四起，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
他们轻易地绕过巡逻队，目标明确地朝着营地中心停放尸体的空地摸去。
白布之下，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为首的山鬼祭司打了个手势，数十道身影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空地周围。
就在他们伸出手，准备掀开第一块白布的瞬间。
脚下的地面毫无预兆地向下塌陷！
空地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陷坑，坑底密密麻麻竖立着削尖的竹刺。
惨叫声被瞬间吞没，最前方的十几名山鬼直接掉了下去，被竹刺穿透。
未等其余的山鬼反应过来，头顶传来密集的绳索绷紧声。
一张由坚韧藤蔓和铁索编织的巨网，从天而降。
巨网覆盖范围极大，把剩下的大部分山鬼都罩在了其中。铁索沉重，藤蔓坚韧，他们拼命挣扎，却只能让网收得更紧。
“点火！”
营地四周，早已待命的秦军士兵同时踢倒身边的火盆。火星落入早已挖好的沟渠，渠内浸满火油的草料轰然引燃！
烈焰升腾，火舌冲起数尺之高，把整个陷阱区域彻底封死。
火光冲天，将整个大营照得亮如白昼，那些山鬼脸上也满是惊恐。
韩信看着下方的修罗场，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章邯站在他身旁，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们能精准袭扰，来去自如，营中必有内应，或是在营外有极佳的观察哨。内应的几率小，所以很大可能他们一直在外围观察着我们的动向。”韩信解释着。
“我令全军歇息，便是故意示弱，让他们看到一个防备松懈、军心涣散的假象，引诱他们倾巢而出。”
“我将袍泽尸身置于中央，是因为我之前料想他们对插在尸身上的翠羽极为看重。他们把尸身送回一方面也是为了震慑，不过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拔掉，可能跟时间有些关联。”
“这就是他们的贪念，也是他们的破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看起来“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不会想到我们敢用袍泽的遗体设下陷阱。”
“至于饱食三军，是为今夜的反击，积蓄体力。猎人，总要在捕猎前吃饱肚子。”
章邯看着韩信的侧脸，主帅的心思，深不可测啊。
他算准了敌人的战术，贪念，甚至是心理，这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猎杀。
陷阱内的“山鬼”部队陷入了绝境。
他们虽然悍不畏死，但在秦军的绝对优势兵力和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弓箭手早已就位，火箭如雨点般射入网中，引燃了他们身上的羽衣。烈火、陷坑、巨网、利箭，环环相扣。
战斗很快结束，大部分山鬼被擒杀。
混乱中，为首的祭司被巨网绊倒，他挣扎着爬起，口中开始吟唱起古老而拗口的咒语。
随着他的吟唱，地面上的藤蔓开始像毒蛇一样缠向附近的秦军士兵。
“放箭！”
章邯亲自怒吼。他早已在韩信的提醒下，安排了神射手专门盯着此人。
数支特制的火箭破空而来，准确地射在了祭司的四肢和胸口，藤蔓失去了控制，萎靡下去。
章邯亲自带人冲上前，用铁索将重伤的祭司牢牢捆住。
“大将军说的对，能打败未知的只有人本身，任你有什么特殊力量。”章邯也是感慨着。
帅帐之内，烛火通明。
被俘的山鬼祭司被绑在木桩上，他身上的羽衣已被烧得焦黑，脸上荧光的图腾也暗淡下去，但眼神依旧凶狠，像一头被困的野兽。
韩信与章邯亲自审问。
起初，祭司一言不发，只是瞪着他们。
玄龙卫接手了审问。各种手段都用了一遍，祭司却只是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没有吐露半个字。
“停手。”韩信制止了，对待这样的存在，上刑都没有必要了。
他走到祭司面前，将一根从战场上捡回的翠绿色羽毛，递到他眼前。
“你看看这个，它正在枯萎。”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们的力量，来源于此物。而此物，又来源于某个更强大的存在。你们的每一次战斗，每一次杀戮，都像是为那个存在献上祭品。”韩信的话语直击祭司心中最深的秘密。
“你们自以为是神选的战士，其实不过是被人圈养的牲畜。一旦死了，你们的力量会回归源头。你们的存在，毫无意义。”
“不…不是的…”祭司终于开口。
“你们的王，抛弃了你们。”韩信递上了最后一击。
祭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他断断续续地供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他们是句町古国的“羽卫”，女王月姬的亲卫。翠羽，是女王借助神树的力量赐予的信物，能让他们汲取死者的精气来强化自身，并在丛林中行动如风。
无处不在的诡异歌声，则是由女王的二妹，“月灵”，通过一种“风语”的秘术，借由丛林中的风在整个战场上传递，为的就是扰乱敌军心智，指引羽卫行动。
韩信听完供词，顺手拿起桌上那根已经彻底枯萎的羽毛。
敌人只要是有了名字、来历和弱点的人，而不是鬼魅本身，那目标就更加明确。
南征真正的敌人陆续浮出了水面，迷雾的一角也被撕开。
韩信转身对着章邯下令。
“传令大军，明日起，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句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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