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德峰之巅。
积雪覆盖了山峦。
嬴政身穿玄色长袍，一步步登上山峰，有着人皇之气护体倒也不惧这点寒冷。
这山很高，高到足以让凡俗的军队望而却步。
这是属于皇者与神只的会面，凡人没有资格见证。
终于，他踏上了峰顶。
平坦的雪地中心矗立着一座饱经风霜的石质祭坛，上面刻画着看不懂的古老符号。
祭坛前，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穿古朴的祭司长袍，同样孤身一人。
他站在那里，似乎已经与这座雪山融为一体。
嬴政停下脚步，与他隔着祭坛遥遥相望。
风雪在两人之间呼啸。
阿尔沙克转过身，面向嬴政。
他没有行礼，只是注视着这位来自东方的帝王。
随后，阿尔沙克举起了他的右手，指向了天空。
天空，应声而变。
笼罩山巅的阴云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撕开了一道口子，光芒从中透出。
第一个虚影降临。
一阵无形的风，代表着神速与无孔不入的胜利。
紧接着，第二个虚影出现。
一头金色雄牛。
它昂首咆哮，象征着无坚不摧的力量。
接下来的化身全部呈现。
风、雄牛、白马、骆驼、野猪、少年、山羊、雄羊、战士、凤。
十个代表着胜利权能的图腾，在天空之上依次排列，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辉。
它们是韦勒斯拉纳的十种化身，是拜火教军神权柄的完整显现。
嬴政站在原地，他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只是看着这场神迹的展演。
天空中的十个虚影，在达到光芒的顶点后，开始俯冲。
它们的目标，正是站在祭坛前的阿尔沙克。
风之虚影最先抵达，瞬间没入他的身体。
阿尔沙克的祭司长袍无风自动。
雄牛虚影紧随其后，撞入他的胸膛。
他的身躯变得更加挺拔，似乎能撑起整片天空。
一个接一个的图腾虚影，化作道道流光，不断地融入阿尔沙克的体内。
每融入一个，他的存在感就强大一分。
当最后一个代表神人自身的虚影也与他融合后，天地间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
风雪依旧。
似乎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阿尔沙克站在那里，还是那个样子，可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他就是胜利本身，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神。
“东方的皇者，欢迎来到我的圣山。”
阿尔沙克开口了。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力量，完整的军神权能。”
“我邀请你来此，并非为了炫耀武力，也不是为了与你争夺世界的霸权。”
阿尔沙克的语气很平静。
“恰恰相反，我是要终结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纷争。”
嬴政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民族。我看到农夫辛苦耕种，却要忍受饥饿。我看到士兵为国征战，最终马革裹尸。我看到王者穷奢极欲，也看到奴隶辗转沟壑。”
“我一直在思考，这一切苦难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阿尔沙克向前走了一步，踏出祭坛的范围。
“是欲望，贪婪，仇恨还有背叛。这些阴暗的情感，驱动着人们互相争斗，永无休止。”
“而这些情感的源头，只有一样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嬴政的脸上。
“那就是他们还有选择权。”
“因为人们可以选择勤劳或懒惰。可以选择忠诚，也可以选择背叛。甚至爱与恨都能去选择。”
“我后来真的想通了，这原来是一环扣一环的。因为可以选择，所以会产生分歧。有了分歧，就会产生冲突。冲突不止，战争永不会终结。”
“东方的皇者，你统一了六国，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你认为你带来了和平。可你的子民，依旧可以选择反抗你。你的臣子，依旧可以选择背叛你。你的帝国，终有一天会因为无数个体的选择而分崩离析。”
“历史就是一个不断重复的轮回。王朝覆灭必然伴随另一个王朝兴起。一场战争结束并不意味着和平到来，只是另一场战争又在酝酿。这一切，都源于该死的选择权。”
阿尔沙克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世界。
“所以，我要终结它。”
“我将以绝对的胜利神权，击败所有反抗者，征服所有国度，统一所有民族。”
“然后，我会剥夺所有人的选择权。”
“在我的国度里，每个人该做什么，该想什么，都将由我来设定。我会为他们规划好一切，从出生到死亡。”
“不会再有饥饿，因为食物会得到最合理的分配。”
“不会再有战争，因为所有人的意志都将统一。”
“不会再有背叛与仇恨，因为这些情感本身将被彻底抹除。”
“人们将生活在一个永恒不变的，绝对和平的国度里。他们会获得前所未有的安宁与秩序。他们所要付出的，仅仅是带来无穷痛苦的选择。”
他说完了。
山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风雪的声音在回响。
嬴政听完了他所有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许久，嬴政摇了摇头。
“你的和平，是墓地级别的和平。”
“是扼杀了可能性的一潭死水。”
“你所描绘的国度，里面的不是人，是圈养的牲畜。没有了喜怒哀乐，没有了爱恨情仇，没有了创造与毁灭的可能，活着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他向前踏出一步，玄色长袍下摆若隐若现。
“朕也渴望和平，渴望一个万世不移的太平盛世。”
“但朕的和平，是用剑开拓出来的。是用敌人的鲜血浇灌出来的。是在废墟之上，建立起崭新秩序的和平。”
“朕的和平，是让万民在朕的疆土之上，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是让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获取财富，去赢得尊重，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们可以选择成为农夫，可以选择成为工匠，也可以选择成为士兵。他们可以选择忠于朕，朕会给予他们荣耀。他们也可以选择背叛朕，朕会给予他们死亡。”
“这，才是活生生的人。这，才是朕想要守护的天下。”
嬴政的目光直视着阿尔沙克的眼睛。
“你的道，是让世界静止，最终归于虚无。”
“朕的道，是让车同轨，书同文。让华夏的血脉与文明，在朕开拓的疆土上，蓬勃生长，直至永恒。”
“你想要剥夺选择，而朕，要给予朕的子民，在朕的规则之下选择的权力。”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形的帝王之气从嬴政身上升腾而起，与阿尔沙克身上那神圣的胜利权柄，在风雪中激烈地碰撞。
整座德峰之巅的积雪，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掀飞。
嬴政缓缓抬起了右手。
一声龙吟声响起。
人皇剑凝聚而出，在他的手中紧握。
剑锋直指前方的神只。
“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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