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扬州城北,废弃的砖窑码头。
残月被浓云遮蔽,只透下些许惨淡的微光。运河水在黑暗中无声流淌,泛着幽幽的冷色。码头上堆满破碎的瓦砾和半塌的窑洞,荒草萋萋,夜枭偶尔发出一两声凄厉的啼叫,更添阴森。
两辆罩着青布篷的寻常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最深处一座尚算完整的窑洞前。马蹄裹了厚布,车辕也上了油,行动间几无声响。十余名精干的汉子,清一色灰布短打,作脚夫或商行伙计打扮,但个个眼神锐利,身形挺拔,腰间或袖中隐隐鼓起,正是秦校尉从禁军中百里挑一选出的好手,由林虎统领。
林锦棠已换了装束。一身半旧的靛蓝细布男式长衫,外罩驼色棉马甲,头戴同色方巾,脸上用特制的药膏略微加深了肤色,修饰了眉眼轮廓,乍一看便是个眉目清秀、略显文弱的年轻行商。她背上负着一个半旧的青布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少许散碎银两。真正要紧的东西——那份用油布和蜡反复密封、伪装成几卷陈旧医书和地契的“铁证”,以及昭华公主的令牌——则贴身藏在特制的夹层腰带和护心软甲内。
周安老泪纵横,却强忍着不敢出声,只将一包干粮和一小壶清水塞进林锦棠手中,低声哽咽:“小姐…千万保重…老奴…等您回来。”
林锦棠拍拍老仆的手背,目光沉静:“周伯放心,我会小心。看好家,等我消息。”
她转向林虎,后者亦是寻常护卫打扮,但眼神如鹰,周身气息凝练。“林虎大哥,此行凶险,有劳了。”
林虎抱拳,沉声道:“大人放心,虎在,证在。”
没有更多言语。林锦棠最后看了一眼南方行宫的方向,深吸一口清冷且带着水腥气的夜风,转身,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前面一辆马车。林虎一挥手,众人迅速上车,马车轻轻启动,碾过荒草碎石,很快便驶离废弃码头,融入北方深沉的夜色之中。
他们选择的路线,是公主与几位心腹反复推敲后定下的:先乘马车连夜北上,避开官道,走乡村小路,于天亮前抵达扬州以北八十里处的“三河集”。那里是运河支流与陆路的交汇点,鱼龙混杂,届时他们将弃车换船,雇佣一条可靠的小型客货两用船,沿支流北上进入洪泽湖,再辗转进入淮河主道。这条水路虽比直接走运河主干道绕远,且较为偏僻,但胜在隐蔽,沿途巡检相对松懈,且可通过公主早年布下的某些隐秘节点获得补给和消息。
马车在颠簸的乡间小路上疾驰。车厢内,林锦棠闭目养神,实则心中波涛汹涌。她知道自己肩负的是什么——不仅仅是几箱冰冷的证物,更是扳倒一位亲王、一位边关大将、肃清朝纲的关键,是昭华公主和无数人以身犯险换来的机会,更是…这个帝国能否拨云见日的希望。压力如山,但她不能有丝毫慌乱。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冷静,更警惕。
林虎坐在车辕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他深知此行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多年的军旅和山林生涯,让他对危险有种野兽般的直觉。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尽管行动隐秘,但前方的黑暗之中,似乎总有一双,不,是很多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窥伺着。
丑时末,马车驶入一片茂密的杨树林。月光完全被树冠遮蔽,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车头悬挂的气死风灯,投下昏黄摇曳的一小圈光晕,勉强照亮前方丈许路面。林中寂静得反常,连夏虫的鸣叫都消失了。
林虎突然抬手,示意车队减速。他侧耳倾听,眉头紧锁。
“虎头,怎么了?”旁边一名扮作伙计的禁军低声问。
“太静了。”林虎声音压得极低,“鸟兽惊遁…前面有埋伏。”
话音刚落!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骤然从两侧密林中响起!数十支弩箭如同毒蜂般攒射而出,目标明确,直指两辆马车,尤其是前面林锦棠所在的那辆!
“敌袭!护车!”林虎厉吼一声,早已拔刀在手,刀光一闪,将射向车窗的几支弩箭磕飞!其他护卫反应亦是极快,纷纷挥动兵刃格挡,或迅速以马车车身、车轮为掩体。箭矢钉在车厢木板和地面上,发出夺夺的闷响,力道惊人,显然用的是军中型弩!
第一波箭雨未尽,第二波接踵而至!同时,两侧林中黑影憧憧,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手持刀剑,如同鬼魅般扑出,动作迅捷狠辣,直扑马车!他们配合默契,一部分人缠住外围护卫,另一部分则目标明确,试图强行突破,杀入车厢!
“是高手!结阵!保护大人!”林虎瞬间判断出这些袭击者绝非普通毛贼或山匪,其进退有据、攻杀凌厉,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军中好手或专业杀手!他心中凛然:消息果然走漏了!对方竟能在此处精准设伏!
狭路相逢,唯有死战!十余名禁军护卫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但对方人数占优,且突袭在先,瞬间便陷入苦战。刀剑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在黑暗的林中炸响,血腥气迅速弥漫开来。
林锦棠在车厢内,听得外面喊杀震天,箭矢不时穿透车厢壁板,带进凛冽的杀气和木屑。她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她迅速检查了一下贴身藏匿的证据和令牌,确认无恙,然后从座位下抽出一柄秦校尉为她准备的、剑鞘古朴的短剑,握在手中。她虽不精于武艺,但也随林虎学过一些防身剑术,紧要关头,亦能一搏。
然而,战况对林虎一方极为不利。袭击者显然有备而来,且悍不畏死,禁军护卫接连有人受伤倒地,防线被不断压缩。一名黑衣人觑得空隙,猛地撞开车厢门,狞笑着挥刀向里面的林锦棠砍来!
林锦棠瞳孔收缩,几乎是本能地挥起短剑格挡!“铛!”一声脆响,她手臂巨震,短剑险些脱手,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跌去!
那黑衣人得势不饶人,一步踏进车厢,刀光再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从车顶扑下,正是林虎!他舍弃了纠缠的对手,不顾身后袭来的刀风,合身撞入车厢,手中长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撩起!
“噗嗤!”刀锋入肉的声音响起。那黑衣人的刀停在半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飙出的血箭,随即软软倒地。
林虎背上也添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衣衫。他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将试图从车门涌入的另一名黑衣人逼退,对林锦棠急声道:“大人!敌人太多!马车目标太大!我们必须弃车,分散突围,按第二计划,到预定地点汇合!”
林锦棠毫不犹豫:“听你的!”
“我护您先走!”林虎一脚踹开车厢另一侧早已松动的板壁,率先跃出,挥刀砍翻两名逼近的黑衣人,为林锦棠开路。“走!”
林锦棠紧随其后,跳下马车,就地一滚,躲开一支射来的冷箭,跟着林虎向密林深处狂奔。其余尚能战斗的护卫也奋力摆脱纠缠,且战且退,向不同方向散开,以混淆追兵。
袭击者见主要目标逃离,顿时急了,呼哨连连,分出一大半人马,紧追林锦棠和林虎而去!
林中追逐,凶险万分。林虎对山林地形极为熟悉,带着林锦棠专挑荆棘密布、崎岖难行的小路,试图甩掉追兵。但身后的黑衣人显然也是追踪的好手,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咬住不放。箭矢不时从身后黑暗中射来,擦身而过,钉在树干上,咄咄作响。
跑出约两三里地,前方出现一条湍急的小河,拦住了去路。河面不宽,但水流甚急,黑暗中看不清对岸情形。
“大人,过河!”林虎当机立断,率先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回身伸手来拉林锦棠。
林锦棠一咬牙,也跳了下去。河水瞬间淹到胸口,激流冲得她站立不稳。林虎奋力托住她,两人挣扎着向对岸淌去。
追兵已至河边,见状纷纷张弩射箭。箭矢嗖嗖射入水中,激起朵朵水花。林虎将林锦棠护在身后,挥刀拨打,但背上旧伤新创,动作难免迟滞,一支弩箭擦着他的肋部飞过,带走一片皮肉,鲜血顿时染红了河水。
好不容易挣扎到对岸,两人湿透,狼狈不堪,林虎更是失血不少,脸色发白。回头望去,追兵也已纷纷下水,正渡河追来。
“走!”林虎喘息着,强撑起精神,拉着林锦棠继续向河岸上游的一片乱石滩奔去。乱石滩尽头,是黑黢黢的山崖。
看似绝路。
但林虎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然。他带着林锦棠钻进石滩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被藤蔓半遮的岩缝。岩缝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面却别有洞天,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洞,干燥通风,似乎曾有人短暂停留过的痕迹。
“大人,您躲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出来!”林虎将林锦棠推进石洞深处,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
“林虎大哥,你受伤了!”林锦棠急道。
“皮外伤,不碍事!”林虎扯下衣襟,胡乱包扎了一下伤口,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有几分狰狞,“放心,这山林就是我的猎场!您藏好,天亮后若我没回来,您就…自己设法去三河集‘悦来’客栈找孙掌柜,暗号照旧。” 说完,不等林锦棠再言,他便转身,敏捷地钻出岩缝,顺手将洞口藤蔓重新拉好,掩盖了痕迹。
林锦棠蜷缩在冰冷的石洞中,紧握着短剑,听着外面远处隐约传来的呼喝声、打斗声,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无比漫长。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只剩下夜风吹过石缝的呜咽,和河水奔流的哗哗声。
她不知道林虎怎么样了,不知道其他护卫生死如何。孤独、寒冷、担忧、还有肩负重任的压力,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她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只有相信林虎,相信那些忠勇的卫士。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似乎微微透出了一点青灰色。洞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锦棠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握紧了短剑,屏住呼吸。
洞口藤蔓被小心拨开,一个浑身浴血、步履有些踉跄的身影钻了进来,正是林虎!
“大人…没事了…”林虎看到林锦棠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一松,几乎要瘫倒在地。他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但眼神依旧锐利,“追兵…被我引入了一处野蜂巢,又绕了几圈,暂时甩掉了…但这里不能久留,他们可能会搜回来…”
林锦棠连忙上前搀扶,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不由分说地给林虎处理伤口。“林虎大哥,辛苦你了。”
简单包扎后,两人不敢耽搁。林虎辨明方向,带着林锦棠,借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北而行。他们不敢再走任何可能被预判的路线,完全凭林虎的山林经验,在荒野中穿行。
直到天色大亮,他们终于远远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林虎仔细观察良久,确认没有异常,才带着林锦棠扮作迷路的行商,进村用身上仅存的、未被浸湿的碎银,买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换上,又买了些干粮和伤药,并打听到,此地距离三河集还有三十余里。
“伏击者能如此精准地设伏,说明我们的路线可能早已泄露,或者…对方在扬州境内的眼线远超我们预估。” 林锦棠一边吃着干硬的饼子,一边低声分析,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三河集…恐怕也不安全了。对方既然能在陆路设伏,水路只怕也有布置。”
林虎点头,面色凝重:“大人所言极是。‘悦来’客栈的孙掌柜虽说是殿下的人,但难保没有被盯上。而且我们的人失散,对方很可能已经在三河集布下罗网,等着我们自投。”
“计划必须改变。”林锦棠果断道,“我们不能去三河集了。甚至…原先计划的水路,都可能已不安全。”
她沉吟片刻,脑中飞速回忆着公主交代的备用联络点和路线图。“林虎大哥,我记得殿下提过,在扬州以北,除了三河集,还有一个备用的陆路节点,在‘黑石岗’附近,是一处樵夫经营的茶棚,主人姓葛,也是我们的人,对吗?”
林虎眼睛一亮:“没错!是有这么一处!黑石岗偏离主道,较为荒僻,知道的人不多。葛老头的茶棚只是个幌子,他年轻时曾是军中斥候,因伤退役,被殿下暗中收留安置,作为北上的一个暗桩。只是…那里条件艰苦,且需要特殊的接头暗号,与三河集不同。”
“就去那里!”林锦棠下定决心,“对方重点防范的必然是水路和主要陆路节点。黑石岗偏僻,反而可能安全。而且葛老头是军中斥候出身,反追踪和隐蔽经验丰富,或许能帮我们重新规划路线。”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犹豫。向村民问清黑石岗的大致方向后,便再次上路。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专走荒径,避开人烟,林虎利用一切山林地形消除踪迹,如同真正的猎户与逃难者。
直到下午申时左右,两人才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地抵达黑石岗。这里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地带,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确实荒凉。一间茅草覆顶、歪歪斜斜的茶棚,孤零零地立在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岔路口,棚外挑着一面破烂的布幡,写着个模糊的“茶”字。
茶棚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风霜褶皱、穿着破旧短褐的老头,正靠在灶台边打盹,灶上烧着一大壶水,咕嘟咕嘟作响。
林虎与林锦棠对视一眼,走上前去。林虎清了清嗓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老丈,讨碗茶喝,这山路走得人口干舌燥。”
老头眼皮都没抬,含糊道:“茶水管够,三个铜板一碗。”
林虎从怀中摸出三个铜钱,却不是递过去,而是用手指捏着,在粗糙的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三长两短,然后又将铜钱排成一个特定的三角形状。
老头打盹的动作微微一顿,终于掀开眼皮,浑浊的老眼扫过桌面上的铜钱排列,又飞快地打量了一下林虎和林锦棠,尤其是在林锦棠虽经伪装却难掩清正的书卷气上多停了一瞬。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慢吞吞地起身,从灶台边拿了两个粗陶碗,从壶里倒出两碗浑浊的茶汤,放在桌上。然后,他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凤”。
林锦棠心中一定。这正是公主交代的,与黑石岗暗桩接头的确认暗号之一。她也用手指蘸水,在旁边写了一个字——“鸣”。
凤鸣岐山,天下归心。这是只有昭华公主核心心腹才知道的完整暗号。
老头看到“鸣”字,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经风浪的沉静。他压低声音,语速却快了不少:“风紧,扯呼?还是暂避?”
“遭了伏,折了人手,原路不通,需另辟蹊径北上。”林虎简洁道。
老头(葛老头)点点头,似乎对遭遇伏击并不意外。“进来说。”他示意两人跟他走进茶棚后面更矮小破旧、堆满柴草的里间。
关上门,葛老头点燃了一盏小小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两位能摸到这里,还知道暗号,定是殿下信重之人。老汉也不多问。只是…如今北上的路,可不太平。”他顿了顿,“不仅是你们遇袭。从昨天半夜开始,通往北边的大小路口、码头,都多了不少生面孔晃荡,像是在找什么人,或者…等什么人。三河集那边,今天上午还闹出了一场‘官匪械斗’,死了几个人,现在被衙役封了,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
林锦棠心下一沉。果然!对方反应极快,不仅在预设路线上设伏,还在可能的节点布控搜查!这是要织一张大网,将他们,或者说将证据,牢牢困死在扬州以北!
“葛老,依您看,现在该如何走?”林锦棠虚心请教。
葛老头拿起一根烧黑的木炭,在简陋的泥地上简单画了起来:“走大路、走水路,风险都太高。为今之计,只有走‘老路’。”
“老路?”
“嗯。”葛老头指着地上一条曲折的线,“从这里往西北,进山。有一条极老的樵径和猎道,可以绕开所有官道、驿站和大的村镇,直插淮河边的‘古渡口’。那条路知道的人极少,且崎岖难行,野兽出没,寻常商旅绝不会走。但老汉年轻时走过几次。从古渡口,可以雇到真正跑单帮、不问来历的渡船过淮河。过了河,就是徐州地界,那边情况或许稍好些,再设法转道。”
林虎看着那曲折的路线,眉头紧锁:“这条路…大人恐怕吃不清苦。”他看向林锦棠。
林锦棠却毫不犹豫:“再苦,也比落入敌手、前功尽弃强。就走这条路!葛老,需要准备什么?我们可能只有今夜的时间。”
葛老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丫头有胆色。准备倒不用太多,干粮、水、火折子、驱虫蛇的药粉、还有…一双合脚耐磨的鞋子。你们身上的衣服也得换,这细布衫子进山,半天就得扯烂。老汉这里还有些旧皮袄和绑腿,虽然破,但实用。另外,”他看向林虎,“这位兄弟身上有伤,山里有几样草药,老汉认得,待会去采来敷上,能好得快些。”
事不宜迟。葛老头立刻忙碌起来,翻找出破旧但厚实的皮袄、绑腿、草鞋,又将仅存的干粮分出一大半,灌满两个水囊。林锦棠和林虎迅速换上这身“新”行头,顿时更像两个逃荒或采药的山民了。葛老头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攥着几把新鲜的草药,捣碎了给林虎重新敷上包扎。
一切准备停当,已是日头西斜。
“趁着天色未全黑,还能赶一段路。进了山,就不好走了。”葛老头将两人送到茶棚后的山坡下,指着一条几乎被灌木完全掩盖的、向下延伸的陡峭小径,“顺着这条道下去,见到一块像鹰嘴的巨石,就往左拐,沿着溪流往上游走。晚上最好找山洞或石崖过夜,生火要小心,烟能传很远。记住,一直往西北方向,大致不会错。大概…三四天能到古渡口。到了那里,找一个叫‘老鬼’的摆渡人,就说…是‘葛瘸子’让你们来的,他若肯渡,就会送你们过河。”
“葛老,大恩不言谢。”林锦棠深深一揖。
葛老头摆摆手,浑浊的眼中透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老汉受殿下活命之恩,这点事算什么。快走吧,路上小心。记住,信物和东西,藏好了,人在东西在。”
林锦棠与林虎不再多言,转身踏上了那条隐藏在荒草荆棘中的、充满未知与艰险的“老路”。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林暮色中,葛老头回到茶棚,慢吞吞地收拾着碗盏,口中低声喃喃,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向某个看不见的人汇报:
“…饵已放出,鱼已惊动…就看这暗渡的陈仓,能否越过那重重险阻了…殿下啊,您选的这颗棋子,胆气倒是不小,就不知…韧性如何了…”
他抬起眼,望向北方层峦叠嶂的远山,那里,阴云正在积聚,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而此刻的扬州行宫,昭华公主也刚刚接到秦校尉派快马送回的密报——林锦棠一行于预定路线上遭遇精锐伏击,损失人手,目前下落不明,正在全力搜寻。
公主捏着密报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但面色依旧沉静。她走到窗边,望向北方。
“林锦棠…本宫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这盘棋,才刚刚到中局…”
她低声自语,眼中映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却仿佛有火焰在静静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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