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格物院,沈逾明立刻将自己关进了书房。炭盆烧得旺,驱散了从齐王府带回来的、那股萦绕不散的寒意。他将那幅残图小心地铺在书案上,又取来从阿木措那里了解到的、关于黑山和雷殛谷方位的大致草图,以及钦天监借来的部分星图副本,进行比对。
残图绘制得十分粗糙,比例失真,更多是一种示意。但那个朱砂圈和闪电符号的位置,与阿木措描述的雷殛谷方位大致吻合。地图边缘那些星辰点线,沈逾明起初以为是装饰,但当他将其与几份古老的星图对照时,发现那些点的相对位置,竟然与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约三百年前)夏季夜空中的几个主要星辰位置隐约对应,而连接它们的线,则似乎指向……地图中心一片空白区域。
“星图指示?中心空白……”沈逾明用炭笔在纸上勾勒着,“如果这些点代表星辰,线是视线方向或某种关联,那么中心空白处,应该就是观察点,或者……目标点?但这幅图是地理图,中心空白按理应该是绘图者不知道的区域,或者特意隐藏的区域。”
他想起萧昱的话——“上古遗泽”、“天地枢纽”、“分散各地却又相通”。一个惊人的猜想浮现在他脑海:这幅残图,可能不仅仅是一张地图,而是一张指示多个特殊地点(可能都与“山神之眼”类似)的“星象-地理”关联图!那些分散的传说地点,可能通过某种方式(也许是能量场,也许是星象周期)彼此关联,共同构成一个更大的、难以想象的系统或网络?
这想法太过超前,也太过骇人。如果这是真的,那圣火教,或者萧昱背后的人,所图谋的恐怕就不仅仅是“山神之眼”这一个点了。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残图小心收好。这东西真假难辨,但无疑是个重要的线索,也是烫手的山芋。他决定暂时不将其上报皇帝,先自己研究透彻再说。
接下来两天,沈逾明除了继续研究“星陨铁”,并让顾清辞尝试用一些温和的药剂测试其可能存在的“能量”反应(效果甚微),主要精力放在了为“博古斋”的奇物交流会做准备上。
雷豹那边也带来了新的消息:城西悦来栈那伙滇南马帮确实可疑,他们离京后疑似绕道去了北边,但踪迹在河北地界就断了,像是有人接应。而黑市上收购“西南异闻”的“北边豪客”,最近似乎沉寂了,但雷豹从一个专做关外生意的掮客那里听说,关外最近也不太平,几个大部落之间摩擦加剧,好像都在暗中寻找什么东西。
“北边……关外部落,齐王府,还有可能存在的‘上古遗泽’网络……”沈逾明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而自己似乎正站在网的中央。
三日转瞬即过。傍晚时分,沈逾明换了身不起眼的深色儒衫,只带了雷豹一人,步行前往位于城南僻静处的“博古斋”。阿成留在格物院,与加强了戒备的护卫们一起,保护顾清辞和阿木措父女的安全。
博古斋门面不大,看起来就是一家寻常的古玩铺子,这个时辰已经上门板打烊。沈逾明递上萧昱给的名帖,守门的伙计仔细验看后,才打开一道侧门,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穿过店铺后堂,后面竟别有洞天,是一个宽敞幽静、灯火通明的庭院。院中已到了二三十人,大多衣着不俗,但样式低调,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气氛看似随意,却透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有人展示着带来的稀奇物件,有人则在品评交流。
沈逾明和雷豹的出现,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目光多是好奇和打量,并无明显敌意。沈逾明保持低调,先在人群中慢慢走动,观察环境和人。
他注意到,院中角落设有几张长案,上面摆放着一些今晚供交流或交易的物品,种类繁杂:有古玉、青铜器、罕见的矿石、残破的竹简、甚至还有造型奇特的骨器、陶俑。他看到了类似“星陨铁”但颜色质地略有不同的矿石,也看到了刻着与齐王府残图边缘相似符号的骨片。
看来,这里的确是京城一个隐秘的、聚集了各种对“奇物异闻”感兴趣者的圈子。萧昱把他引到这里,是想让他接触更多信息?还是想让他被更多人注意到?
“这位兄台面生得很,第一次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沈逾明转头,见是一个三十多岁、面白微须、文人打扮的男子,正含笑看着他。
“正是,受朋友相邀,来开开眼界。”沈逾明拱手道。
“在下姓文,单名一个‘珩’字,在此间常客。”文珩笑道,“看兄台气度不凡,不知对哪类物件感兴趣?”
“胡乱看看,增长见闻罢了。”沈逾明敷衍道,目光扫过长案,“文兄见多识广,不知今日可有什么特别的物件?”
文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了指那块类似“星陨铁”的矿石:“那块‘墨星石’倒是不错,据说是从昆仑山深处得来的,坚硬异常,刀斧难伤,而且据说在月圆之夜,会泛出极淡的幽光。那边那枚骨符也颇有意思,上面的纹路据考是古羌族祭祀所用,与星辰运行有关。”
他如数家珍,显然对这里很熟悉。沈逾明心中警惕,面上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与他攀谈起来,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引向西南、西北等地的奇异传说和矿石。
文珩似乎学识颇丰,谈吐不俗,对各地风物传说都有涉猎。交谈中,沈逾明敏锐地感觉到,对方也在试探自己,尤其当自己提到“强磁”、“雷电”等关键词时,文珩的眼神会有细微的变化。
“说到雷电奇石,”文珩忽然压低了声音,靠近沈逾明一步,“兄台可曾听说过‘雷击木’?并非寻常雷劈之木,而是特定树种,在特定雷暴频繁之地生长百年以上,被天雷反复击打而不死,木芯会逐渐玉化,呈紫黑色,蕴含一丝雷霆之气。传说有方士用之做法器,可沟通天地雷霆,威力无穷。可惜,这等神物,早已绝迹,只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
雷击木?沟通雷霆?沈逾明心中一动,这描述似乎与“山神之眼”的某些特性有隐隐呼应。他正想细问,庭院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不大的骚动。
只见几个人围着一个刚打开的锦盒,低声惊呼。沈逾明和文珩也走了过去。锦盒里铺着红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块巴掌大小、厚约一寸的板状物,颜色漆黑,表面光滑如镜,甚至能清晰映出周围人的倒影,但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又会泛出七彩的、如同油渍般的炫光。
“这是何物?从未见过如此光亮的黑石!”有人好奇道。
拿出这东西的是个干瘦的老者,闻言捋须道:“此物乃老朽家传,名曰‘乌光琉璃’,据说非石非玉,亦非琉璃,坚硬无比,水火不侵。更奇的是,”他拿起那块板状物,对着远处的烛火微微转动,“诸位请看。”
随着他的转动,那光滑如镜的表面上,映出的烛火倒影竟然发生了奇异的扭曲、拉长,仿佛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水波,更隐隐将烛火的光芒聚拢、增强了一丝。
“这……这莫非能聚光?”有人惊讶。
沈逾明却是心头剧震!这特性……这分明是初步的“黑玻璃”或者说具有高反射、轻微聚焦能力的特殊材料!虽然粗糙,但这绝不该是这个时代可能自然形成或轻易制造出来的东西!难道也是“上古遗泽”的产物?
他强压住心中的惊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文珩眼中也闪过一丝异彩,随即隐去。
老者演示完,便将那“乌光琉璃”放回锦盒,显然只是展示,并不打算交易。围观者议论纷纷,多是惊叹。
就在这时,庭院入口处又是一阵轻微的骚动。沈逾明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色斗篷、身形高大、帽檐压得很低的人,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的引领下,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此人一出现,院中原本轻松的气氛似乎微微一滞,许多交谈声低了下去,不少人投去或好奇、或忌惮的目光。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沈逾明几乎瞬间就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带着阴冷与灼热矛盾气息的压迫感。他体内的“天工秘钥”令牌,在怀中似乎微微发热了一下。
雷豹不动声色地靠近沈逾明半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那个斗篷人似乎对院中展示的物件毫无兴趣,径直走向庭院最里面一间垂着帘子的静室。领路的管事恭敬地掀开帘子,斗篷人低头走了进去,帘子随即落下,隔绝了内外。
“那是谁?”沈逾明低声问身边的文珩。
文珩脸上惯常的笑容也收敛了些,摇摇头:“不清楚。但每次交流会,最里面那间静室,只接待最特殊的客人,交易或交流的,也都是最顶级的、不便示人的东西。这位……好像是第一次来。”
特殊的客人?最顶级的、不便示人的东西?
沈逾明看着那垂落的门帘,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有种预感,今晚这场交流会,真正的重头戏,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斗篷人,很可能就是冲着他,或者冲着他所代表的“秘密”而来。
庭院中,烛火摇曳,映着各怀心思的人们。寂静里,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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