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门前，死寂。
叶无痕的手还僵在半空，那半截玄铁折扇的尖端，距离自己的心口只有一寸。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滴进眼里，辣得生疼。
“我……我是凶手？”
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像话。
“啪嗒。”
一滴冷汗落在扇骨上。
突然，周围的空气像是煮沸的水，猛地扭曲起来。
眼前的景象瞬间崩塌。
祠堂、寒潭、叶骁那张欠揍的脸……全都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得看不到边的青铜法庭。
高高的审判席上，坐满了人。
叶无痕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彻底凉了。
审判席上坐的，全都是他。
有小时候在叶家后院挨打的他，有跪在叶南天面前磕头拜师的他，有手持折扇刺向苏璃月的他，还有……站在九重天门之上，眼神冷漠俯视众生的他。
无数个“叶无痕”，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脸上带着不同的情绪，但此刻，他们全都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站在法庭中央的这个“本体”。
那种感觉，就像是照镜子，结果镜子里的人全都活了过来，还要审判你。
“咚！”
一声沉重的锤音，像是敲在心脏上。
坐在最中央的那个“成年叶无痕”，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审判锤，嘴唇微动。
他的声音，瞬间引爆了整个法庭。
“有罪。”
紧接着，坐在他左边的那个“少年叶无痕”也开口了，声音尖细：“有罪。”
“有罪。”那个“持扇杀人”的叶无痕，嘴角挂着冷笑。
“有罪！有罪！有罪！”
整个审判庭，成百上千个“叶无痕”，同时张开了嘴。
声音汇聚成一股实质性的音浪，像是一把把重锤，疯狂地砸向叶无痕的脑袋。
“闭嘴！都给我闭嘴！”
叶无痕抱着头，痛苦地嘶吼着。
他想调动体内的力量，却发现身体像是被抽干了的河床，空空如也。
“你逃不掉的。”那个“持扇杀人”的自己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审判席，手里也握着一柄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玄铁折扇，“这就是你的命。你生来就是罪人。”
“不……不是……”
叶无痕想要反驳，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噗嗤。”
那个“自己”一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喷涌。
他却笑着，看着叶无痕：“你看，连痛都是一样的。我们本就是一体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轰！”
就在叶无痕的意志即将被这铺天盖地的“罪名”压垮的瞬间，他左肩上的莲花疤痕猛地一烫！
“唳——！”
一声清脆的啼鸣响彻识海。
紧接着，一道红色的火光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是朱雀幼鸟！
它在空中一个盘旋，身形暴涨，化作一只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火凤，猛地撞向了那个“持扇杀人”的自己。
“昂！”
又是一声龙吟。
金色的龙影盘旋而下，正是龙葵的祖龙真身！它巨大的身躯死死缠住了那座摇摇欲坠的青铜审判庭，不让它压下来。
“呼——！”
狂风卷着烈焰，一道粉色的火墙凭空出现，将叶无痕护在中央。
那是……萧红绫的九霄天火？
叶无痕愣住了。
他们……都没死？还是说，这是另一种幻觉？
“吞！”
一声暴喝在他脑海中炸响。
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叶无痕猛地睁开眼。
左眼，是暗红色的九重漩涡；
右眼，是银白色的九重漩涡。
他没有去挡那些砸下来的审判锤，也没有去躲那些刺过来的折扇。
他张开了双臂。
“既然你们都说我有罪……”
“那好，这罪，我叶无痕……全吞了！”
世界，碎了。
审判庭像玻璃一样炸裂，化作了无数个碎片。
每一个碎片里，都映着一幅画面。
画面里，全都是同一个场景——叶无痕，手持折扇，刺入苏璃月的心口。
一次，两次，一百次，一万次……
时间在这些碎片里飞速倒流和快进。
他在无数个时空里，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而每一次，叶南天都站在旁边，微笑着，鼓着掌。
“原来……这就是我的命吗？”
叶无痕漂浮在碎片的海洋中央，看着这些画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你看，”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心魔之主，此刻它没有形体，就是这片空间本身，“你逃不掉的。无论轮回多少次，你都会亲手杀死她。因为这就是你的本质，一个被仇恨和欲望驱使的……杀人机器。”
叶无痕伸手，抓住了一块碎片。
碎片里，那个“他”在刺出那一剑后，竟然在笑。
笑得那么解脱，那么疯狂。
“如果这就是我的命……”
叶无痕看着手中的碎片，眼神渐渐变得平静。
“那我便吞下它。”
他张开嘴，将那块碎片含在口中。
“咔嚓。”
碎片在嘴里化作了光流，顺着喉咙流进肚子。
痛苦、愧疚、愤怒、爱恋、执念……
无数种情绪像洪水一样冲进他的识海。
他没有抗拒，来者不拒。
好的，坏的，美的，丑的。
他全都吃了。
又抓起一块碎片，吞下。
再一块，再吞。
“你疯了？”心魔之主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慌，“你会被这些记忆撑爆的！”
“撑爆了，也是我叶无痕。”
叶无痕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还在笑。
他一块接一块地吞着，像是在吃一顿最丰盛的宴席。
随着他吞噬的碎片越来越多，他右眼下的六道环形疤痕，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终于，所有的碎片都消失了。
只剩下心魔之主那庞大的意志，悬浮在叶无痕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心魔低吼着，“你明明可以杀了我！”
叶无痕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它，忽然笑了。
“杀了你？”
他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我们是一体的。”
他一步步走向那团混沌的意志。
“所以，我不必杀你。”
他伸出手，按在了那团意志上。
“我要你活着。”
“活着看着我……”
“如何逆命成神！”
话音落下，叶无痕的额间，一道紫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没有毁灭心魔，而是将它一把扯进了自己的识海深处。
没有封印，没有斩杀。
而是……共存。
就像身体里住着一个永远不会闭嘴的恶魔。
叶无痕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眼中的混沌已经散去，只剩下一片比寒潭还要冰冷的清明。
他依旧站在星门前，手里还握着那半截断扇。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断扇，眼神古井无波。
“原来，这就是真相。”
他轻声说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没有倒下，也没有发疯。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是一尊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等待着，下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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