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的出现,如同一块投入暗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
顾家老宅的书房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顾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对油光发亮的核桃,核桃摩擦发出单调而恼人的“咯咯”声。顾承泽垂手站在一旁,脸色晦暗,眼底布满血丝。张晋低头立在门口,大气不敢出。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王建国。”老爷子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核桃声骤停,“我记得这个人。三年前经侦那边查华茂集团的案子,就是他牵头,油盐不进,最后把华茂的少东家送进去了。”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精光一闪,“他怎么盯上我们了?谁走漏了风声?”
“应该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顾承泽声音沙哑,“可能是苏清婉那边通过那个记者,或者她找的律师,直接把材料捅到了市局。现在舆论汹汹,上面也需要有个交代,王建国接手顺理成章。”
“交代?哼。”老爷子冷笑一声,“交代个替罪羊不难。难的是怎么把火彻底扑灭。”他盯着儿子,“那个王建国,是出了名的犟骨头,还喜欢刨根问底。他出现在康宁医院,绝不只是‘核实情况’那么简单。他是在给苏清婉站台,也是在警告我们。”
“那现在怎么办?检查组被挡回来了,医院那边有警察盯着,我们的人很难再靠近。”顾承泽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计划一再受挫,苏清婉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眼看要抓到手,却又一次次溜走,还引来了更麻烦的捕食者。
“靠近?”老爷子眯起眼,“谁说要靠近了?对付王建国这种角色,硬碰硬是下下策。”他将核桃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保护的是苏清婉这个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我们就从别的地方下手,让他疲于奔命,让他保护的目标自己……出问题。”
顾承泽一怔:“您的意思是?”
“海滨度假村的事,既然捂不住了,那就丢出去几块骨头。”老爷子声音冰冷,“项目部几个经理,还有那个施工方的老板,都可以是‘责任人’。让他们去顶罪,把事情在‘管理失职’、‘违规操作’的层面上了结。赔偿金可以多给,姿态要做足,博个‘知错能改’的名声。”
“可是……”顾承泽不甘心,这意味着要牺牲掉一些得力手下,还可能牵扯出更多问题。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爷子打断他,“先平息舆论,让王建国把注意力从我们身上移开。只要苏清婉手里的证据不足以直接钉死你个人,事情就有转圜余地。”他顿了顿,“至于医院那边……警察能守一天,还能守一个月,守到孩子出生吗?王建国手里不止这一个案子,他不可能一直把精锐耗在那里。”
他看向张晋:“小张,你去查一下,康宁医院的药品供应、医疗器械采购、甚至是后勤保障,有没有什么可以‘沟通’的环节。不需要直接针对苏清婉,只要让那个医院的运营……出现一些无伤大雅但确实存在的‘小麻烦’,比如某种必需药品暂时短缺,或者某台关键设备需要‘例行深度维护’。记住,要合规,要看起来像正常的流程问题。”
张晋立刻领会:“明白,顾董。我马上去办。”
“还有,”老爷子补充道,“那个姓韩的老中医,还有那个神神叨叨的学者,查查他们的底细。尤其是那个老中医,她给苏清婉用的那些方子和针法,有没有超出规范?有没有‘非法行医’的嫌疑?找业内‘懂行’的人,写几篇‘学术探讨’的文章,质疑一下某些‘偏方’对胎儿的潜在风险。不用直接指控,只要把‘疑问’抛出去就行。”
杀人诛心,制造怀疑和不信任,往往比直接攻击更有效。
“爸,您这是要……”顾承泽隐约明白了父亲的策略。这是一张更隐蔽、更绵密的网,不从正面强攻,而是从四面八方制造压力、埋下隐患,让苏清婉和她身边的人陷入持续的紧张、猜疑和资源消耗中。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尤其是对于一个需要稳定环境的孕妇。
“让她自己乱,让她身边的人互相猜忌,让保护她的人疲于应付。”老爷子重新拿起核桃,继续缓缓盘着,“等她的神经绷到极限,等外部的‘小麻烦’不断消耗她的精力和资源,等她对周围的环境和人都开始产生不确定感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那时,才是一击必中的时机。或者,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她自己就会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或‘医疗意外’而倒下。”
顾承泽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醒的冷酷明悟。父亲说得对,之前的自己太急躁了,总想着一举解决问题,反而暴露了弱点,引来了更强的对手。真正的博弈,在于耐心和布局。
“我明白了。”他低下头。
“明白就好。”老爷子挥挥手,“去办吧。记住,这段时间,你自己要低调,公司的事让副手多出面。对外,你要表现出‘深刻反省’和‘积极配合调查’的姿态。必要的时候,可以‘病’一段时间。”
顾承泽和张晋退出书房。走廊里,顾承泽停下脚步,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苏清婉……他曾经以为可以轻易掌控、而后随手丢弃的女人,如今却成了悬在顾家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逼得他们不得不动用如此迂回复杂的手段。
一丝混杂着恨意、不甘和某种扭曲欣赏的复杂情绪,在他心底翻涌。他忽然有些好奇,在那个被层层保护的医院套房里,那个曾经温顺如今却锋芒毕露的女人,面对这张正在悄然编织的、无形的蛛网,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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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宁医院套房内,苏清婉并未感到片刻轻松。王建国的到来像一剂强心针,但韩墨和秦屿的警告言犹在耳。真正的威胁,或许并不只来自看得见的敌人。
她的“树洞”实践仍在继续,但最近几天,宝宝反馈来的“信息”变得有些断续和模糊,有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感”。而她自己,虽然韩墨的针药调理效果显着,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环绕窥伺的感觉,并未因警方介入而消失,反而在夜深人静时,变得更加清晰。仿佛那些东西并未离去,只是退到了阴影的更深处,更加耐心地等待着。
她将这些感受告诉了再次前来复诊的韩墨。
韩墨诊脉的时间比以往更长,眉心微蹙。“您脉象中的那股‘外邪惊扰’之气,并未消散,反而……更沉潜了,像渗入了土层之下,难以拔除。”她收回手,神情严肃,“而且,胎儿之脉虽仍稳健,但‘神’光略有黯淡之象,似是……耗神过度。”
“耗神过度?”苏清婉一惊。
“老身猜测,胎儿可能一直在自发地抵御那些外邪侵扰,或是在处理某些……老身也无法理解的信息交互。”韩墨斟酌着用词,“这对他稚嫩的神魂而言,是不小的负担。虽然目前尚在可承受范围,但长此以往,恐非善事。”
她调整了药方,加重了几味安神固本的药材,并再次叮嘱苏清婉减少“意识交流”的频率和时间,让宝宝得到充分的“休息”。
秦屿那边也传来了新的分析。他对苏清婉最近几幅描绘“灰色尘埃磷光颗粒”和“黑暗边缘阴影轮廓”的画进行了深入研究,结合他之前对那张“节点网络”草图的分析,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苏女士,我怀疑这些画,不仅仅是对您和胎儿内部状态的隐喻,还可能……是对外部某种‘环境场’或‘干扰源’的结构性描述。”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一丝不安,“那些磷光颗粒的飘落规律,经过数学模拟,呈现出一种非自然但高度有序的分布模式,很像某种低频、持续的‘信息素’或‘能量标记’在空间中的扩散轨迹。而黑暗边缘的阴影轮廓,其形态和‘触须’指向,则让我联想到某些理论模型中描述的、对有序能量场具有‘吸附’或‘干扰’倾向的混沌结构。”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如果我的猜想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实的……那么,您和胎儿感知到的‘被注视’和‘侵扰’,可能源于一个超出我们当前科学认知的、复杂的‘场域系统’。这个系统,似乎……在有规律地、持续地对你们进行着某种‘扫描’和‘测试’,甚至尝试‘渗透’。”
这个猜想让苏清婉通体生寒。秦屿的描述,虽然是用科学术语包装的,但其核心与她梦境中那些“枷锁”、“囚笼”、“净化协议”的破碎意象,隐隐重合。
“那我该怎么办?”她问。
“我不知道。”秦屿诚实地说,“我的研究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解决方案。但根据我对意识现象的理解,在面临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外部压力时,最重要的或许是保持内在的‘秩序’和‘完整性’。就像一棵树,面对无法驱散的风暴,能做的就是将根须扎得更深,将主干长得更结实。”他犹豫了一下,“或许……您可以尝试将那些‘意识绘图’不仅仅当作被动的记录,而是主动的……‘建构’。用您和胎儿的联结,在意识层面,构建一个更稳固、更清晰、属于你们自己的‘内在图景’,作为对抗外部模糊侵扰的‘坐标系’或‘锚定物’。”
主动建构内在图景?
苏清婉若有所思。当晚,在进行简短的“树洞”交流(主要是传递安宁和休息的意念)后,她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拿出素描本,翻到空白页。
她不再等待宝宝传递“信息”,而是主动开始绘制:画面上不再是抽象的符号或外部的景象,而是一棵深深扎根于大地、枝叶舒展向天空的树。树根盘根错节,深深扎入肥沃的土壤(她画上了代表韩墨药力的暖色波纹和代表雷击木牌的淡金光点);树干粗壮笔直,纹理清晰(她勾勒出自己和宝宝意识联结的脉络);树冠茂盛,每一片叶子都画得仔细,仿佛在阳光下进行着蓬勃的光合作用(她想象着吸收正面能量、转化压力的过程)。
在树的周围,她用极淡的灰色画出一些试图靠近但被树冠自然散发出的无形力场 gently推开 的模糊阴影。在树根深处,她画了几颗埋藏着的、散发着微弱温润光晕的“种子”——那是她对宝宝,以及那个未知的“信息种子”的象征。
画这幅画花了很长时间。当她放下笔时,感到的不是疲惫,而是一种奇异的、内心的充盈和安定感。腹中的宝宝似乎也感应到了,传来一阵温暖而舒展的“波动”,仿佛在沉睡中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她不知道这棵“意识之树”是否能真正抵御外部的风雨。但至少,当她将目光投向这幅画时,内心的惶惑和被动感减轻了许多。
她不再是完全被动承受的“目标”,她开始尝试成为主动建构“堡垒”的“主人”。
而就在她完成这幅画的同一时刻,远在维度之外的“摇篮”中枢监察委员会,收到了来自“噬念者”集群的最新监测报告:
【目标G7732-胎儿意识场域活跃度出现新模式:主动结构化‘内在意象建构’,稳定性指数逆势回升+8%。‘存在否定’脉冲渗透效率预估下降至21%。】
【母体意识韧性及与胎儿联结强度持续高于预期。现实层面干扰(人类执法单元介入)导致‘意识薄弱窗口’出现概率降低。】
【综合评估:‘荆棘王座’协议(c-4)在当前参数下成功概率低于40%,且存在引发不可预测连锁反应(如母体意识崩溃导致胎儿共鸣场失控性爆发)的风险。】
报告在委员会中流转。片刻后,一条新的裁决指令生成:
【裁决:目标G7732威胁等级重新评估为‘中-高’,潜在不确定性上调。批准‘噬念者’集群启动预备方案:‘根须缠绕’(强化环境慢性侵蚀,重点针对母体社会支持网络及现实资源)。同时,将‘摇篮之触’(因果律干涉)触发阈值下调至胎儿出生时法则共鸣强度>0.03%。】
【备注:继续密切监视。若目标意识发育持续异常加速,或在出生前共鸣强度突破0.05%,将提请委员会审议是否启动更高阶净化协议。】
指令下达。
无形的蛛网开始从商业、医疗、舆论等多个维度悄然收紧。而在意识的深海中,那棵刚刚被描绘出的“树”的根须之下,更多冰冷而粘稠的“阴影”,如同等待时机的毒藤,开始更加耐心地盘绕、渗透。
夜还很长。树的成长,与阴影的缠绕,刚刚开始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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