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讯模拟结束后的第三天晚上十点半,苏软软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公寓。连续三天每天六小时的“高压锅训练”,让她的脑细胞阵亡了至少三分之一。她现在看什么都像是上市委员会的问询函——连电梯里的广告牌都能脑补出三个尖锐问题。
输入密码推开门,玄关感应灯自动亮起。她甩掉高跟鞋,公文包随手扔在定制羊皮长凳上——然后僵住,小心翼翼地又把包拎起来,规规矩矩挂到衣帽架上。
同居第十四天,某些习惯正在被迫养成。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陆靳寒坐在沙发上看平板,侧脸在暖黄光线下显得没那么冷硬。听到动静,他抬眸瞥来一眼:“结束了?”
“嗯……”苏软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把自己摔进对面沙发,“威廉请的那三位前委员,绝对是职业刽子手转行。今天问‘如果主要技术骨干被竞争对手以三倍薪酬挖角,公司有何具体保留措施’,我差点脱口而出‘我们也给三倍’……”
陆靳寒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你怎么答的?”
“我说首先我们的股权激励计划有成熟的行权周期设计,其次核心团队成员都签了竞业协议,最后——”苏软软瘫成一张饼,“我真诚地表示,钱很重要,但和顶尖的人一起做能改变行业的事,这种成就感钱买不来。王考官听完说,‘苏总,上市后你会知道,钱真的能买来很多成就感’。”
陆靳寒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还笑?”苏软软哀嚎,“我这三天被扒了三层皮!林暖暖今天被问‘如何证明市场推广费用的转化率不是自欺欺人’,她居然开始背公式,被陈考官打断说‘我要听人话不是ppt’——然后她哭了!当场哭了!虽然只有三秒就憋回去了……”
“正常。”陆靳寒放下平板,“真的聆讯,压力是这的三倍。”
苏软软把脸埋进靠垫:“我现在听见‘请详细说明’这五个字就心律不齐。”
静了几秒,陆靳寒忽然说:“明天周六。”
“所以?”
“加练取消。”
苏软软猛地从靠垫里抬头,眼睛亮了一瞬,又警觉地眯起:“条件是什么?不会又要我学那套见鬼的‘董事长礼仪课’吧?我上次练端茶杯练到手指抽筋——”
“没有条件。”陆靳寒站起身,“休息。”说完径直往主卧走去。
苏软软盯着他背影看了三秒,突然跳起来:“等等!你刚才是不是……在安慰我?”
陆靳寒脚步没停:“你想多了。”
“你明明就是!”苏软软追过去,穿着袜子在地板上滑了一小步,“你发现我快猝死了,所以大发慈悲——”
主卧门在她面前轻轻关上。
苏软软对着门板做了个鬼脸,心情却莫名好了一点。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拐进自己卧室——是的,同居两周,他们依然分房睡。陆靳寒的原话是“你需要独立空间处理工作,我也需要”——但苏软软怀疑根本原因是这位先生无法容忍任何人打乱他精确到分钟的睡眠时间表。
洗完澡吹干头发,她瘫在床上刷了会儿手机,处理了几封邮件。凌晨一点,终于有了困意。她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做睡前最后准备,睡眼惺忪地拿起牙刷挤牙膏——
手顿在半空。
等等。
这支牙刷……好像有哪里不对。
苏软软睁开眯着的眼,把牙刷举到眼前。深蓝色刷柄,软毛,刷头弧度……是她常用的那款没错。但手感微妙地不同。她翻转刷柄,看到底部刻着一行小字:SoFt bRIStLES · 2024.03。
她的牙刷是去年双十一囤的货,底部刻的是2023.11。
苏软软举着牙刷,在卫生间暖白光下石化了三秒。然后她猛地拉开镜柜——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两排未拆封的同款牙刷,生产日期全是2024年3月。
她缓缓转头,看向漱口杯。她的杯子是米白色磨砂质感,现在里面插着的这支,颜色、款式一模一样,但杯壁厚度似乎……薄了零点五毫米?杯底也没有她之前不小心磕出来的那个微小缺口。
苏软软扶着洗手台,大脑飞速运转。
第一,她没买新牙刷。
第二,阿姨每周一来打扫,今天才周四。
第三,这个公寓只有两个人有钥匙。
第四,陆靳寒有严重强迫症,但应该不至于变态到偷偷换别人牙刷……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低沉男声从门口传来。苏软软吓得手一抖,牙刷“啪嗒”掉进洗手池。她扭头,看见陆靳寒穿着深灰色睡衣站在卫生间门口,头发微湿,显然刚在隔壁卫生间洗完澡。昏黄廊灯从他身后打过来,在他周身勾了圈毛茸茸的光边——但这丝毫没减弱苏软软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
“我牙刷……”她举起手里那支诡异的2024年3月产牙刷,声音发飘,“是不是你换的?”
陆靳寒目光落在牙刷上,停顿两秒,神色毫无波澜:“是。”
承认了!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
“为什么?!”苏软软声音拔高八度,“我牙刷用得好好的!而且这是我最后一支囤货了,我本来打算下周拆新的——”
“刷毛变形了。”陆靳寒打断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你那只已经用了超过三个月。口腔科建议刷毛开始外翻就该更换。”
苏软软张着嘴,半天憋出一句:“那、那你可以告诉我啊!我自己会换!”
“你囤的那批是2023年产的。”陆靳寒走进来,从镜柜里取出一支新牙刷,拆开包装,递给她,“库存时间超过半年,刷毛材质可能老化。这是新的。”
苏软软没接,瞪着他:“所以你就……擅自把我的旧牙刷扔了,换了支新的?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嗯。”陆靳寒把牙刷放进她空着的左手,然后弯腰捡起洗手池里那支,扔进垃圾桶,“这支掉地了,不能用了。用新的。”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在说“垃圾就该进垃圾桶”。
苏软软看着手里这支2024年3月产、刷毛整齐柔软、仿佛在发光的新牙刷,又看看垃圾桶里那支“因刷毛外翻被判死刑”的旧爱,一股无名火混着荒谬感“噌”地窜上来。
“陆靳寒,”她一字一顿,“这是我的牙刷。我的。私人物品。就算它刷毛外翻、就算它库存半年、就算它马上就要自行分解了——也该由我来决定它什么时候退休,而不是你半夜偷偷执行死刑!”
陆靳寒看着她,眉头微蹙,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激动:“你在生气。”
“对!我生气!”苏软软把新牙刷拍在洗手台上,“这不是牙刷的问题!这是尊重问题!是边界感问题!你不能因为你觉得‘该换了’,就擅自处理我的东西!今天是我的牙刷,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觉得我手机该更新了,半夜摸进来给我刷个机?!”
陆靳寒沉默了几秒:“手机系统更新需要密码。”
“这是重点吗?!”苏软软抓狂。
卫生间陷入短暂寂静。只有水龙头没拧紧的滴水声:滴答,滴答。
良久,陆靳寒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我只是认为,你需要一支好用的牙刷。”
“我认为,”苏软软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听起来理智些,“我需要的是对我物品的处置权。就算你是为我好,也该先问我一句。”
“我问了,你会立刻换吗?”
“我……”苏软软语塞。她大概率会说“用完这支再说”,然后拖到下个月。
“所以。”陆靳寒得出结论,语气恢复一贯的平淡,“直接换效率更高。”
苏软软觉得太阳穴在突突跳。和这人讲道理,就像试图用勺子挖穿防弹玻璃。“好,就算你‘效率高’,”她抱起胳膊,“那我的漱口杯呢?我杯子也‘老化’了?也需要你半夜偷偷换成新的?”
陆靳寒目光转向漱口杯,顿了顿:“那个是意外。你原来的杯子,今早我擦台面时碰到地上,裂了。”
苏软软愣住。
“我让助理买了同款。但批次不同,工艺有细微差别。”陆靳寒语气平淡,“抱歉,应该告诉你。”
苏软软一肚子火突然泄了一半。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松开抱着的胳膊:“摔了……你当时怎么不说?”
“你在开早会。”陆靳寒移开视线,“我认为一个杯子,不需要特别报备。”
又是“我认为”。苏软软简直想笑。但看着他微湿的头发,和睡衣领口下露出一截的锁骨——这家伙刚洗完澡,头发都没完全擦干,就因为听见她在卫生间半天没动静过来查看——那点残余的火气也噗嗤灭了。
她叹口气,拿起那支新牙刷,挤上牙膏:“算了……谢谢。但下次,至少发个微信告诉我一声,行吗?”
陆靳寒看着她开始刷牙,才“嗯”了一声。他没走,靠在门框上,忽然问:“你习惯用软毛牙刷?”
苏软软含着泡沫,含糊道:“啊,我牙龈有点敏感。怎么了?”
“没什么。”陆靳寒说,“下次买超软毛的。”
“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陆靳寒打断她,“我已经让助理记下了。软毛,小头,刷柄防滑。三月一换。”
苏软软刷牙的动作顿住,从镜子里看他。陆靳寒也正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明天早餐吃鸡蛋”一样自然。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有点恼火他的擅自做主,有点无奈他的直线思维,但底下又泛起点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暖意——这个人,在用他那种近乎笨拙的、完全不懂迂回的方式,试图对她“好”。
虽然方式令人窒息。
吐掉泡沫漱完口,苏软软擦擦嘴,转身面对他:“陆靳寒,我们得定几条‘同居守则’。”
陆靳寒挑眉。
“第一条,”苏软软伸出一根手指,“私人物品,未经对方明确同意,不得擅自处置、更换、移动。包括但不限于牙刷、杯子、护肤品、拖鞋、充电器——”
“你上周动了我书房的镇纸。”陆靳寒淡淡开口。
苏软软一噎:“那、那是阿姨打扫时挪的!我放回去了!”
“第二条。”她伸出第二根手指,强行继续,“如果损坏对方物品,需在第一时间告知并协商处理。不能‘认为不需要报备’。”
陆靳寒没说话,算是默许。
“第三条,”苏软软伸出第三根手指,想了想,“重大决定——比如取消周六加练——要提前说,不能临时通知。”
陆靳寒看着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这条是在报复?”
“这是合理要求!”苏软软理直气壮,“我需要心理准备时间!”
静了两秒,陆靳寒点头:“可以。”
这么爽快?苏软软准备好的第四条、第五条例一时卡壳。她眨眨眼:“那……暂时就这三条。后续补充条款,需经双方协商一致。”
陆靳寒“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侧过脸:“你手机。”
“啊?”
“下周发布新型号。你现在的机型已经迭代两代,电池效能下降37%,处理器——”
“我自己会换!”苏软软抢白,“不劳您半夜潜入我房间刷机!”
陆靳寒似乎轻笑了一声——很轻,轻到苏软软怀疑是幻觉。“晚安。”他说,带上了门。
苏软软瞪着重新关上的门,半晌,低头看看手里那支“2024年3月产”的牙刷,又看看镜子里那个头发乱糟糟、穿着卡通睡衣、刚刚为了一支牙刷和人“谈判”的自己,突然“噗嗤”笑出来。
她打开水龙头,用那支新牙刷仔细刷了第二遍牙。刷毛确实很软,牙龈一点没出血。
躺回床上时,手机震动。是林暖暖发来的微信:「软软姐!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陈考官那张脸在问我‘市场费用转化率’!我需要安慰!!」
苏软软打字回复:「想象他刷牙时牙膏沫子沾到胡子上。」
林暖暖:「???这能安慰到我???」
苏软软:「能。因为你会发现,再厉害的考官,回家也得刷牙洗脸抠脚丫。」
林暖暖发来一串捶地笑的表情包,然后问:「对了,陆总没再折磨你吧?我听说他找了更狠的人来模拟问答?」
苏软软看着屏幕上“陆总”两个字,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几秒,打字:「没有。他今天……还挺好。」
林暖暖:「???展开说说?!」
苏软软想了想,发过去:「他送了我一支新牙刷。」
林暖暖:「???????」
林暖暖:「就这??」
苏软软:「就这。」
林暖暖发来长达十秒的语音,点开是她压低的、充满不可思议的尖叫:“苏软软你完了!你被一支牙刷收买了!你的标准呢!你的底线呢!说好的新时代独立女性不为五斗米折腰呢!”
苏软软笑着按掉语音,打字:「不是五斗米。是一支超软毛、小刷头、防滑刷柄、生产日期新鲜的牙刷。而且他知道我牙龈敏感。」
林暖暖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苏软软以为她睡着了,屏幕才再次亮起:「……行吧。你赢了。这比送包送车可怕多了。这是精准打击。晚安,你这个被资本主义糖衣牙刷腐蚀的女人。」
苏软软笑着锁屏,关灯躺下。黑暗中,她听见隔壁传来极轻微的、规律的键盘敲击声——陆靳寒应该还在工作。那声音透过墙壁,模糊而持续,像某种白噪音。
她忽然想起,刚才在卫生间,他头发没完全干。水滴顺着发梢,滑进睡衣领口。
还有他说“我已经让助理记下了”时的表情。平淡,理所当然,仿佛记录她的牙刷偏好和他记录会议纪要一样,是分内之事。
苏软软把脸埋进枕头,无声地咧开嘴。
同居守则第一条:私人物品不得擅动。
但如果是他,好像……也可以稍微通融一下?
就一下。
她在键盘背景音里,迷迷糊糊想着,沉入睡梦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早餐,要不要主动给他煎个蛋?毕竟,礼尚往来。
夜深了。主卧里,陆靳寒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眉心。屏幕幽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他起身,走到卫生间洗漱。镜柜里,两支同款不同色的牙刷并排插在漱口杯里。他目光在那支浅粉色的新牙刷上停留两秒,伸手拿起自己那支深灰色的。
挤牙膏时,他动作顿住。低头看向垃圾桶——里面只有他晚上扔的剃须刀片包装。那支被他判定“刷毛外翻”的旧牙刷,不在里面。
他沉默几秒,继续刷牙。洗漱完毕,他走到客卧门口,手搭上门把,停顿片刻,又收回。转身回了主卧。
客卧里,苏软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梦话:“防滑刷柄……要蓝色的……”
窗外,城市灯火阑珊。同一屋檐下,两支新牙刷在镜前灯下泛着柔和的哑光。
而客厅垃圾桶最底层,那支“被判死刑”的旧牙刷,其实好端端躺在废旧报纸里——是苏软软趁陆靳寒回房后,偷偷捡回来的。
她没扔。只是藏起来了。
有些习惯,改不掉。有些人,纵容一下,好像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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