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清的第二次画廊邀约,像一封装饰着黑丝带的判决通知书,在“星络”最后的喘息时刻精准送达。苏软软依旧是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素净得像是去赴一场沉默的告别。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混合着松节油、蜂蜡与旧钱气息的空气里,胜利者的香水尾调已经提前宣告了主人的心情。
林清清今天没有站在画前。她坐在展厅中央唯一的一组天鹅绒沙发上,面前的小圆桌上放着一瓶已经开了的唐培里侬香槟,和两个空杯。她穿着剪裁锋利的白色套装,钻石耳钉在射灯下闪着冷硬的光,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经过精确计算的、混合着怜悯与优越感的微笑。
“你来了。”她没起身,只是用文件夹轻轻点了点对面的空位,“坐。喝一杯?虽然是上午,但我觉得……今天值得破例。”
苏软软没有碰那杯酒,她在对面的沙发坐下,背脊挺直,目光平静地看着林清清。“林小姐今天似乎心情很好。”
“谈不上好,只是觉得……有些事,终于到了该了结的时候。”林清清合上文件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用一种近乎“推心置腹”的姿态说道,“软软,我们认识也很多年了吧?从竞争对手,到……现在这样。说真的,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看着,也觉得有些……唏嘘。”
苏软软没有接话,等着她的“唏嘘”后面跟着什么。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林清清叹了口气,声音压低,“银行在逼宫,账户被冻,债主堵门,员工起诉,监管盯着……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负面新闻。众叛亲离,内外交困。说句实在话,把你换到我的位置上,我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苏软软的脸色,但后者脸上只有一片沉寂的淡漠,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但商业就是这样,成王败寇。”林清清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清晰而冷静,“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星络’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商业实体了,它是一个正在燃烧的废墟,一堆随时可能爆炸的麻烦。让它继续存在,对市场、对员工、对债权人、甚至对你个人,都没有任何好处,只会把更多人拖下水,把最后一点可能挽回的价值也烧成灰。”
她拿起那份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推到苏软软面前。纸张很薄,上面的字句简洁得残酷。
《关于“星络科技”剩余资产及关联责任切割方案》
核心条款:
接收方:“新辰资本”(一家新注册于开曼群岛的基金,实际控制方未披露)将接收“星络科技”名下全部尚可识别、无重押的专利、技术文档、部分未涉及诉讼的软硬件资产、及“星络”品牌商标。
对价:象征性支付 1港元。
责任切割:本协议生效后,“新辰资本”不承担“星络科技”任何历史及现有债务、担保、赔偿、诉讼及监管处罚责任。所有未尽法律责任,由“星络科技”原法律主体及相关责任人继续承担。
人员处理:“星络科技”现有员工劳动关系及遣散补偿,由原公司依据法律自行解决。“新辰资本”可根据需要,选择性接触并聘用部分核心技术人员(需签署全新劳动合同及保密协议)。
创始人特别条款:苏软软女士在签署本协议后,将自动获得一份由“新辰资本”出具的、为期一年的“技术发展名誉顾问”聘书(无薪酬,无实际职责,不形成雇佣关系)。同时,苏软软女士需签署一份《不竞争及不贬损承诺函》,永久性承诺不直接或间接从事与“星络”原核心业务构成竞争的任何活动,且不得在任何场合发表有损“新辰资本”及相关方声誉的言论。
生效与失效:本方案为最终版本,不可修改。苏软软女士需在 24小时 内签署并返还扫描件。超时未签署,或在此期间有任何寻求其他解决方案、对外披露本方案内容、或采取任何可能损害“星络”剩余资产价值的行为,本方案自动永久失效。“新辰资本”及关联方将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法律与商业措施的权利。
比上一次的“接收”方案更冰冷,更彻底。不仅用1港元拿走残存的价值,而且明确切割所有责任,将数以亿计的债务、无数的官司、员工的安置、监管的罚单,全部牢牢钉死在原来的“星络”和苏软软个人身上。而给她的,是一张毫无用处的“名誉顾问”空头支票,和一份锁死她未来所有可能性的卖身契。24小时,是最后通牒,也是猫戏老鼠般的戏弄——知道你无路可走,所以只给你一天时间挣扎。
苏软软的目光扫过那些条款,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她甚至拿起那张纸,对着画廊上方射灯的光线看了看,仿佛在检查纸张的质地。
“很‘干净’的方案。”她放下纸,评论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杯白开水,“切割得很彻底。‘新辰资本’……没听说过。背后是谁?寰宇?黑水?还是林小姐你为自己准备的新舞台?”
林清清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给你,给‘星络’,一个彻底的了断。1港元,买断过去的所有麻烦。签了它,法律上,‘星络’的烂摊子就和你切割清楚了。那份顾问聘书,是给你留的最后一丝体面,让你离开这个行业时,不至于太难看。当然,”她端起香槟抿了一口,眼神锐利,“你也可以不签。那么,24小时后,银行会正式申请全面清算,资产会被零散拍卖,价格可能还抵不上拍卖费。员工的集体诉讼会进入强制执行阶段,监管的处罚决定会公布,你个人名下的所有资产都可能被冻结、查封。到时候,你失去的将不仅是公司,还有你的房子、车子、存款,甚至……自由。而‘星络’这个名字,会变成商业教科书里最典型的失败案例,被人反复嘲笑。你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心血、声誉,都会变成一堆真正的、毫无价值的灰烬。”
她身体后靠,舒展开来,像一个已经看到结局的观众。“软软,我是个务实的人。我也相信,走到今天,你也是个务实的人。在彻底毁灭和保留一丝体面之间,该怎么选,不难,对吗?”
画廊里很安静,只有恒温系统低沉的运行声。射灯的光束打在两张表情迥异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那幅《坠落的伊卡洛斯》在侧面墙上沉默地注视着,画中的太阳冷漠依旧。
苏软软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清清几乎以为她被这最后的通牒击垮,正在艰难地消化绝望。
然后,苏软软动了一下。她伸出手,不是去拿笔,而是拿起了桌上那杯一直未动的香槟。她端起杯子,对着光线看了看杯中细密升腾的气泡,然后,在林清清略微惊讶的目光中,将杯口倾斜。
晶莹的液体,连同无数破碎的气泡,缓缓流出,一滴不剩地,浇在了那份《切割方案》上。香槟迅速晕染了纸张,字迹变得模糊,然后瘫软。
“林小姐,”苏软软放下空杯,声音清晰地在寂静中响起,“谢谢你的……‘体面’。”
她抬起头,看向林清清那张瞬间阴沉下来的脸,目光平静无波,深处却像结冰的湖面,封冻着一切情绪。
“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一直没弄明白。”
“哦?”林清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你,还有你背后的人,处心积虑,用尽手段,搞垮了‘星络’这家公司。”苏软软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一颗冰珠,落在地板上,“你们污染了它的技术,掐断了它的资金,赶走了它的人,玷污了它的名声,现在,想来接收它最后一点还能卖钱的‘骨头’。”
她微微前倾,盯着林清清的眼睛。
“但你们搞垮的,只是一家公司。一个法律实体,一堆资产和负债的组合,一个在交易所里的代码。”
“而我苏软软,”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我还在这里。”
“我没垮。”
“我的脑子没垮,我的手没垮,我这些年学到的东西、积累的经验、犯过的错误、得到的教训……都没垮。”
“只要我没在那些债务协议上签个人无限担保(幸好当初听了老张劝,大部分没有),只要法律还没把我送进监狱,只要我还能思考,还能呼吸……”
她顿了顿,嘴角极其轻微地扯了一下,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漠。
“你们就永远别想,用一张纸,1港元,来买断我的未来,来定义我的结局。”
“至于‘星络’,”她看了一眼那被香槟浸透、正在皱缩的纸张,“它或许会变成灰烬。但灰烬下面是什么,是彻底消亡的冰冷,还是藏着火种的余温……”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脸色已经彻底铁青的林清清。
“……你们说了不算。”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迈着稳定而决绝的步伐,朝着画廊出口走去。黑色身影在射灯下拖出长长的影子,掠过那幅《坠落的伊卡洛斯》,掠过那价值不菲的香槟和沙发,没有一丝犹豫。
“苏软软!”林清清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愤怒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尖利,“你会后悔的!你会跪着来求我接受这1港元!我保证!”
苏软软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但没有回头。她只是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像拂开一缕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天色依旧阴沉,雨丝细密。
她没有打伞,径直走入雨中。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但一种奇异的、滚烫的东西,却在胸腔里缓慢地涌动、凝聚。
脑海里,系统的界面光芒温暖恒定,安静地陪伴着。过了几秒,一行新的文字浮现:
【检测到宿主在绝对劣势下,完成对‘自我主权’的终极确认。精神意志评级突破临界点,进入【不屈】状态。能量场稳定性与韧性大幅提升。】
【警告:此选择将导致外部生存环境急剧恶化,预估生存概率已低于系统可计算下限。】
【但,根据核心协议隐藏条款:当宿主自主意志强度超越既定生存概率模型时,所有概率计算重置。】
【新路径生成中……能量需求巨大……加载缓慢……】
【当前可提供支持:将‘意念热可可’永久升级为【不屈意志共鸣热饮】(虚拟,疗效未知,但本系统觉得味道应该不错)。另外,雨真的很大,建议宿主至少找个屋檐避一避。】
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有些流进嘴角,带着淡淡的咸味和城市尘埃的气息。
苏软软在雨中停下脚步,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
然后,她轻轻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浊气。
“好啊。”她在心里,对那个总是提供不靠谱安慰、却在此刻让她感到无比踏实的声音说。
“不过,姜茶就好。”
她继续向前走去,步伐在湿滑的路面上,反而比来时更加稳定、坚定。
前路是绝壁,身后是深渊。
但至少,此刻,她笔直地站着,没有跪下。
也没有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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