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暴力的海啸在系统那套“以毒攻毒”的野路子组合拳下,声势虽然略减,但余波依旧足以将任何正常人拖入抑郁的深渊。苏软软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像一只受惊的寄居蟹,紧紧缩在名为“断网”的壳中。手机会不定时震动,她知道那是无数未读的辱骂、骚扰和“关切”,但她再也没有点开看的勇气。电脑屏幕上是永远处理不完的法律文书和破产流程,每一个字都散发着“失败”和“终结”的气息。
系统的暖黄光晕成了她意识中唯一稳定的光源,24小时不间断地播放着舒缓的白噪音(今天换成了“雨打芭蕉”),每隔一小时准时“端上”一杯虚拟的、姜辣度高达45%的“精神壁垒修复浓汤”,并附赠一句系统精选(但通常没什么用)的励志短句,比如“宿主,今天也是被生活殴打但没跪下的一天呢!”或者“研究表明,人类在绝境中分泌的皮质醇有助于…呃,清醒地认知现实?”
苏软软对系统的安慰已经麻木了。她只是机械地处理着文件,饿了就点一份能送上门的最便宜的外卖,困了就蜷在沙发上眯一会儿,然后被噩梦惊醒。她觉得自己像一具正在缓慢风干的标本,所有的情绪、希望、甚至痛苦,都在这日复一日的、冰冷的绝望中被抽离,只剩下一具空洞的、名为“苏软软”的躯壳,在执行着“处理烂摊子”的最后指令。
然后,在一个同样阴沉、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下午,门铃响了。
不是外卖。外卖员只会粗暴地拍门。这铃声很轻,带着一丝犹豫。
苏软软从一堆法律文件中抬起头,有些茫然。谁会来?记者?讨债的?还是那些“热心”的、想来拍她落魄样子的“网友”?她的社交圈早已随着“星络”的崩塌而彻底蒸发。
她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
是林暖暖。
她穿着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没化妆,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苏软软的心猛地一紧。暖暖?她怎么会来?这个时候,任何与“星络”和她苏软软有关的人,不都应该避之唯恐不及吗?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了门。
“软软姐……”林暖暖抬起头,看到苏软傻的瞬间,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声音破碎不堪,“我…我对不起你……”
苏软雪侧身让她进来,关上门。公寓里一片狼藉,文件堆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外卖盒和灰尘的味道。林暖暖看着这一切,哭得更凶了。
“暖暖,别哭。坐下说。”苏软雪声音沙哑,给她倒了杯水。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和人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感觉有些陌生。
林暖暖坐在沙发边缘,双手捧着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情绪,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软软姐,我…我今天来,是来跟你道别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也…也是来…跟你请罪的。”
“道别?请罪?”苏软雪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林暖暖从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解锁,点开一个视频,递给苏软雪。画面是她自己,背景似乎是在一家咖啡馆的卡座,光线昏暗。她对着镜头,眼睛红肿,声音哽咽但清晰:
“我…我是林暖暖,‘星络’科技前cEo苏软软的特助。我…我今天鼓起勇气站出来,是想说出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一些事情……苏总她…她并不像外界看起来那么完美,那么坚强。在‘星络’最后那段时间,她压力巨大,情绪非常不稳定,经常对下属…包括我,发脾气,说一些很难听、很伤人的话。很多决策也…也很独断,听不进别人的意见。有一次,因为一份文件格式不对,她当众把文件夹摔在我身上……”
视频里的林暖暖哭得梨花带雨,言辞恳切,细节丰富,极具感染力。她列举了几件无关痛痒、但经过渲染后足以佐证苏软软“情绪化”、“难以相处”的小事,甚至隐晦地暗示,苏软软在明知公司财务状况急剧恶化的情况下,依然“要求团队对外维持一切正常的假象”,让她感到“巨大的道德压力和困惑”。
视频不长,大约五分钟。但看完后,苏软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不是愤怒,是一种更深沉的、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的、冰冷的刺痛。
这不是匿名爆料,这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助理,对着镜头,指名道姓的“指控”。虽然说的都是些边角料,但“身边人倒戈”的杀伤力,远超一百篇媒体黑稿。这视频一旦发出去,配合现在的舆论环境,等于坐实了她“人品低劣”、“霸凌下属”、“虚伪欺骗”的所有罪名。
“这是…谁让你录的?”苏软雪放下平板,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惊讶。
林暖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是…是林清清那边的人找到我。他们…他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妈妈心脏病很严重,需要一大笔钱做手术…还说我弟弟在国外读书,签证可能有点问题…他们给我看了…看了很多‘证据’,说只要我录这个视频,就给我妈妈安排最好的医院和专家,还能帮我弟弟解决签证…他们还说,只要我按他们说的做,等‘星络’的事情过去,可以给我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苏软雪的腿,嚎啕大哭:“软软姐!我对不起你!我真的没办法!我妈妈等不起!我不能看着她死!我也不想背叛你!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星络’走到今天不全是你的错!可是我…我真的没有选择!他们逼我!他们拿我家人逼我!”
哭声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凄厉而绝望。
苏软雪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林暖暖抱着她的腿哭泣。脑海里一片空白,随即又被无数冰冷尖锐的碎片填满。林清清…果然是她。拿家人威胁,真是…一点创意都没有,但有效。太有效了。
她能怪林暖暖吗?怪她为了救母亲的命,选择背叛自己?怪她在家人和自己的名誉之间,选择了家人?
她怪不起。她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边无际的寒冷。连最后一点温暖,最后一点可以称之为“自己人”的信任,也被现实碾得粉碎,用来作为攻击她的武器。
【警报!检测到宿主遭受高信任度目标【林暖暖】的【情感背刺】!精神冲击强度:极高!信任体系评估:濒临崩溃!】 系统的警报声响起,暖黄光晕急促闪烁。【正在分析目标生理指标…心率异常,皮质醇水平极高,言语逻辑存在矛盾与强烈负罪感…结合其透露的胁迫信息…初步判断,此行为有87.3%的可能性为被迫,且存在【苦肉计】特征。但当前对宿主造成的心理伤害为真实且严重。】
苦肉计?系统也这么认为?但就算是苦肉计,这“苦”也太真实,这“肉”割得也太疼了。
“视频…你给他们了吗?”苏软雪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林暖暖拼命摇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我…我拷贝了一份给他们看,但原件还在我这里!他们让我明天下午五点前,把最终版本发到指定邮箱,否则…否则就…”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所以,你来告诉我,是希望我…帮你?”苏软雪垂下眼,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女孩。
“不!不是!”林暖暖抬起头,脸上泪水纵横,“软软姐,我知道我没脸求你!我…我是来把这个给你!”她手忙脚乱地从文件袋最底下,摸出一个用胶带缠了好几层的、小小的银色加密U盘,塞到苏软雪手里。
U盘很轻,很凉。
“这…这是陆总…陆先生那边,之前让我秘密保管的一些东西的备份。”林暖暖压低了声音,尽管公寓里只有她们两人,“是…是关于林清清、黑水基金,还有他们之前做的一些手脚的…一些线索和原始记录。陆先生说,如果他…如果他那边有什么‘意外’,或者我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说你可能用得上。”
苏软雪握着那个冰冷的U盘,指尖微微颤抖。陆靳寒…他还留了后手?通过林暖暖?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她问。
“就…就在他让周铭发那条短信之前几天。”林暖暖擦着眼泪,“他让我谁都不要说,连你也不能告诉,除非万不得已。现在…现在就是万不得已了。软软姐,我把它给你。视频…视频我明天会发给他们,我没办法…但我把这个给你,也许…也许以后能帮到你一点点,就算…就算是我赎罪……”
她又哭了起来,这次是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苏软雪站在那里,手里握着可能是唯一翻盘希望的U盘,腿上挂着刚刚给了她致命一刀的、哭泣的“叛徒”。荒谬,悲凉,讽刺。
她缓缓地、用力地,将林暖暖从地上拉起来,按在沙发上。然后,她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仅剩的、皱巴巴的几百元现金——那是她留着应付突发情况的最后一点钱。
她把钱塞进林暖暖手里。
“暖暖,”苏软雪看着她红肿惊愕的眼睛,声音很轻,很慢,“这钱,你拿着。给你妈妈,或者你自己用。视频,你发吧。按他们说的做。”
“软软姐?!”林暖暖震惊地看着她,又看看手里的钱,像被烫到一样想缩手。
“听我说完。”苏软雪按住她的手,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发视频,保护好你自己和你家人。这是你应该做的。至于这个U盘……”
她握紧了手中的金属小方块。
“我收下了。这不是你的赎罪,这是我们之间,两清了。”
她顿了顿,看着林暖暖瞬间苍白如纸的脸,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还有,离开香港。越快越好。找他们帮你安排,或者自己想办法。别再回来了。”
林暖暖呆呆地看着她,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力地、深深地,对着苏软傻鞠了一躬,然后抓起那个平板电脑和文件袋,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公寓。
门“砰”地一声关上。
公寓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苏软雪一个人,和手里那个冰冷的、沉甸甸的U盘。
她走到电脑前,插入U盘。输入林暖暖刚才 whispered 给她的密码。
里面文件不多,但每一样,都可能是重磅炸弹。有林清清与黑水基金中间人的加密通讯片段(破译了一部分),有“数镜”报告背后数据提供商与寰宇科技的隐秘资金往来记录,有“哨兵科技”专利诉讼关键“证据”的伪造痕迹分析,甚至还有…“K神”家人受到威胁的间接证据链,指向一个与黑水基金关联的安保公司。
陆靳寒果然没闲着。他在自己被迫“蒸发”前,已经尽可能地,将能抓到的狐狸尾巴,都收集了起来,藏在了最意想不到的人那里。
苏软雪一份份看着,那些冰冷的数字、代码、交易记录,像一块块坚硬的、染血的砖石,在她面前垒起一堵名为“真相”的墙,也勾勒出一张庞大、精密、恶毒的罗网。而她,只是网中央那只早已被吸干血肉、只剩空壳的飞虫。
林暖暖的“背叛”视频,将是这张网最后收紧的信号。届时,她苏软软将彻底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在法律的追索和全民的唾骂中,迎来最终的“结局”。
而她手里这些…可能是唯一能撕开这张网一个口子的东西。但它们现在能做什么?能阻止视频发布吗?能还她清白吗?能救活“星络”吗?能抵销那如山如海的债务吗?
都不能。
它们只是…几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的…哑弹。
苏软雪拔下U盘,紧紧攥在手心,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窗外,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璀璨,冰冷,遥不可及。
脑海里,系统的暖黄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浮现出一行字:
【检测到关键道具【加密U盘】。内含信息价值:极高。当前使用条件:不成熟。宿主获得【潜在的复仇火种】。】
【同时检测到高信任度目标【林暖暖】执行【强制性背叛协议】。宿主情感信任体系遭受重创。综合精神韧性评估:大幅波动。】
【建议:将U盘内容存档至绝对安全之处(本系统可提供加密虚拟备份)。关于林暖暖事件…本系统无合适的人类情感模块提供安慰。但根据逻辑推演,其行为符合【被迫求生】与【传递关键信息】的双重特征。在人类复杂道德情境中,此行为可被部分理解。】
【最后,宿主,您刚才给出最后几百元现金的行为,在本系统的人类行为模拟库中,被归类为【近乎圣父\/圣母的愚蠢】或【极致理性下的切割与保护】。鉴于您当前的破产状态,本系统倾向于认为是后者。虽然依旧很蠢。】
【…需要再来一杯浓汤吗?姜辣度可以调到50%,足以让虚拟味觉暂时麻痹。】
苏软雪看着那行“虽然依旧很蠢”的评价,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没有笑,也没有哭。
她只是慢慢走到窗前,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苍白模糊的影子,和手中那个同样模糊的银色U盘倒影。
叛徒送来了希望。
希望握在穷途末路的人手里。
这剧情,真是烂透了。
但…
她握紧了U盘,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壳里。
“系统,”她在心里,用一种平静到诡异的声音说。
【宿主,请讲。】
“备份吧。”她说,“然后,浓汤,姜辣度调到最高。”
【……明白。虚拟备份进行中…】系统的光晕稳定地闪烁着,【另外,检测到宿主有轻微自毁倾向(紧握硬物)。建议放松。U盘硌手。】
苏软雪松开了手。U盘躺在掌心,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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