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苏软软拉着那个轮子不太灵光的行李箱,在深夜街头漫无目的地晃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她最终用身上仅剩的最后一点现金,在远离市中心、鱼龙混杂的旧区,找到了一间按日出租的廉价床位——一个不到八平米的小隔间,塞了四张上下铺,她租了其中一个上铺。共用卫生间,没有厨房,空气里永远弥漫着劣质香烟、泡面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好处是便宜,且不需要押金和身份证明。她那张曾被无数镁光灯追逐的脸,在这里不会引起任何注意——这里的住客大多行色匆匆,为下一顿饭发愁,没空关心一个过气落魄的科技明星。
她小心翼翼地用完了最后那点现金,然后开始思考如何在不触犯法律(主要是怕被抓到增加麻烦)的前提下,弄到下一顿饭钱。系统依然静默,那几行暗金色的任务文字是她意识中唯一的光源,但既不产出现金,也不产生热量,更不提供求职建议。
就在她对着招聘网站上那些“高薪诚聘cEo”、“急招AI架构师”(要求五年以上上市公司管理经验)的广告发呆,并认真考虑要不要去楼下便利店应聘夜班理货员(但担心被认出来引发骚乱)时,她那个早已被遗忘、只用来接收各种官方噩耗和广告的旧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
不是电话,是各种新闻App的推送,像垂死病人的心电监护仪,突然集体进入室颤状态。嗡嗡声密集得让人心烦。
苏软软皱了皱眉,拿起那个屏幕都有裂痕的老旧手机。她本不想看,但震动实在过于持久。解锁,屏幕上已经被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刷屏:
“突发!‘星络’核心AI服务集群全面宕机!疑似遭遇史上最严重黑客攻击!”
“技术崩盘实锤?‘星络’AI平台突发大规模数据泄露与逻辑紊乱!”
“用户恐慌!多家接入‘星络’服务的企业紧急关停相关功能!”
“从内部瓦解?前员工爆料‘星络’代码库早已埋藏‘逻辑炸弹’!”
“最后的挽歌?‘星络’技术心脏彻底停跳,剩余价值或归零!”
逻辑炸弹……爆发了。
苏软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了一下,随即又松开。没有想象中的剧痛或天塌地陷,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近乎麻木的尘埃落定感。她早该想到的。林清清和黑水基金当初在“盘古”系统里埋下的那颗“代码肿瘤”,绝不会只是为了让她紧张一下。那是一颗真正的、延迟引爆的脏弹,目的就是在她和“星络”被彻底踩进泥里、再无翻身可能之后,再给予最后的、技术层面的“斩首”,确保“星络”这个名字连带其最后一点技术遗产,都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散发着辐射的废墟。
她点开一条相对详细的报道。文章称,从大约三小时前开始,“星络”AI平台面向企业用户的核心服务接口开始出现大规模、无规律的错误返回,从简单的计算错误,到泄露其他用户的隐私数据片段,再到输出完全违背逻辑和伦理的诡异内容。恐慌迅速蔓延,大量仍在使用“星络”残存服务(主要是些历史合同未到期或转换成本太高的边缘客户)的企业被迫紧急下线相关功能。初步技术分析指向服务器集群底层的核心算法库出现“灾难性逻辑紊乱”,疑似被植入了高度复杂的恶意代码,并在特定条件(可能是时间,也可能是某个隐秘的触发信号)下被激活。有匿名安全专家评论,这种攻击手法极其专业和隐蔽,更像是“内部人预留的后门”,而非普通外部黑客攻击。文章最后不无唏嘘地总结:“星络”这家曾经的技术新贵,最终竟以这样一种自我毁灭式的、技术性彻底崩盘的方式,迎来了它的终局。
苏软软放下手机,走到狭小逼仄的窗户边。窗外是旧区杂乱的天际线和晾晒的万国旗般的衣物。技术崩盘……也好。这下,林清清他们大概连那1港元的“接收”费都可以省了。一块彻底被污染、无法利用的废地,连拾荒者都不会多看一眼。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那片系统静默的黑暗,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不是光晕,不是声音。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深海潜流涌动般的、极其细微的信息扰动。紧接着,那几行暗金色的【定义“存在”】任务文字下方,缓缓浮现出一行新的、颜色更暗、近乎灰色的细小文字:
【检测到外部关联事件:核心技术资产【星络AI平台】发生逻辑性自我湮灭。】
【事件性质:外部恶意诱导下的程序性自杀。】
【对宿主【苏软软】的直接影响:无(相关资产及责任已剥离)。】
【象征意义:【过往荣耀与罪孽的技术载体】确认死亡。】
【关联任务进度:隐性条件【剥离所有外部定义】部分达成。】
【备注:本提示由【深度静默】模式下的最低限度环境监控协议自动生成,不消耗额外能量。提示完毕。】
灰色文字闪烁了大约三秒,然后如同滴入墨水的清水,缓缓消散在那片黑暗的背景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任务文字依旧,系统继续静默。
苏软软怔住了。剥离所有外部定义?技术载体确认死亡?这算什么?系统在告诉她,连“星络创始人”、“前cEo”、“那个搞AI的女人”这些最后的、哪怕充满污名的标签,也随着这次技术崩盘,彻底失效、死亡了吗?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没有公司、没有技术、没有团队、没有钱、甚至没有“事业”可言的……纯粹意义上的“苏软软”?
这感觉……有点奇怪。像是被人强行剥掉了最后一层,哪怕那层外衣已经褴褛不堪、沾满污秽,但毕竟穿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有点形状。现在,彻底赤条条了。
她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肚子适时地“咕噜”叫了一声。很好,剥离了所有外部定义,但“需要进食”这个生物本能定义,依然坚挺。
她叹了口气,决定面对现实。技术崩盘是“星络”的葬礼,但她的葬礼(物理意义上的)还不想这么早举行。她需要食物。
翻遍了行李箱和帆布包的所有角落,只找出几个前几天从便利店“顺”回来的、免费的番茄酱和黄芥末酱调料包。显然,这玩意无法果腹。
就在她对着那几包酱料发呆,思考着能不能靠喝自来水冲酱料度日时,房间那扇薄如纸板的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力气很大,很不客气。
“苏小姐在吗?你的外卖!”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在门外喊。
外卖?苏软软一愣。她连手机点外卖的App都卸了,哪来的外卖?送错了吧?
“你送错了,我没点。”她隔着门回答。
“没错!就是这儿!408上铺!苏小姐!一个姓陆的先生给你点的!钱都付过了!赶紧的,我还有其他单子!”门外的外卖员不耐烦了。
姓陆的先生?陆靳寒?!
苏软软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他知道她住在这种地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某知名外卖平台制服、满脸不耐烦的年轻骑手,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印着连锁披萨店Logo的保温袋。
“苏软软?”骑手核对了一下手机。
“是我。”
“喏,签收一下。”骑手把袋子和一张打印出来的单据递给她,上面只有收货地址和她的化名(租房用的),下单人信息是隐藏的,备注栏只有一行字:「趁热吃。别饿死。不算帮忙。」
这语气……
苏软软下意识地签了名。骑手把袋子塞给她,转身风风火火地跑了,留下一股廉价香水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她关上门,拎着那个沉甸甸、还散发着热气的披萨袋,站在狭窄的过道里,有点懵。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十二寸的超级至尊披萨,热气腾腾,芝士拉丝,香气扑鼻。旁边还有两罐冰可乐。
没有纸条,没有卡片,只有那行打印的备注。
趁热吃。别饿死。不算帮忙。
是陆靳寒的风格。冷静,克制,不涉入,不承诺,但用最务实的方式(投喂食物),确保她这个“麻烦”或者“潜在变数”不会因为过于基础的生理原因(饿死)而过早退场。他甚至谨慎地用了外卖平台,没有亲自露面,备注也撇清了“帮忙”的关系,仿佛这只是一次基于人道主义或某种未言明计算的、冰冷的物资补给。
苏软软看着那盒诱人的披萨,肚子里造反的声音更响了。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警惕,这可能是某种试探或者陷阱。但肠胃和求生本能发出了更强烈的抗议。
去他的警惕。她都快饿死了,而敌人(大概)正忙着庆祝“星络”技术的彻底灭亡,应该没空在一盒披萨里下毒。
她盘腿坐在自己的上铺(下铺没人),打开盒盖,热气扑面。她拿起一块,咬了一大口。丰富的馅料,香浓的芝士,酥脆的饼边……久违的、扎实的、高热量的食物带来的满足感,瞬间冲垮了所有心理防线。她几乎是以一种近乎凶狠的速度,狼吞虎咽地干掉了三块披萨,灌下半罐冰可乐,才满足地、长长地舒了口气。
活着,还能吃到热披萨。这感觉……居然还不赖。
吃饱喝足,理智稍微回笼。她看着还剩大半的披萨,小心盖好。这是未来两天的口粮。然后,她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了那个早已被她设置成免打扰的、属于“星络”少数几个还在勉强维护的旧服务器状态监控页面(一个非公开的只读链接,是“K神”很久以前留的后门,她一直没删)。
页面上,原本应该闪烁着各种绿色运行指示灯和数据流的地方,此刻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连绵不绝的红色“ERRoR”和“404 Not Found”。代表核心服务健康度的曲线,已经跌穿了图表底部,变成一条僵死的直线。实时日志像瀑布一样刷着各种崩溃报告、内存溢出警告和无法识别的异常代码。整个页面,仿佛在为她脑海中刚刚发生的“技术载体死亡”,做着无声而冰冷的电子献祭。
这就是结局了。代码的葬礼。无声,但彻底。
她看了一会儿,正准备关掉页面,目光忽然被日志瀑布中,几条快速闪过、但格式有些眼熟的错误代码吸引住了。那代码的命名风格和错误类型,与她之前看过的、陆靳寒留在U盘里那份关于“清源研究”和可疑专利的法律意见书中,提到的某种特定攻击模式留下的痕迹……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是巧合?还是……
她立刻放下手机,从帆布包最深处摸出那个零钱包,拿出银色U盘。但随即想起,她的旧笔记本电脑没带过来,而且这里也没有可以安全查看加密内容的设备。
她握紧U盘,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那片红色的死亡之海,再看了看旁边还剩大半盒的披萨。
冰山送来外卖和可能(仅仅是可能)的线索。
对手引爆了逻辑炸弹,举行了技术的葬礼。
她,苏软软,坐在廉价出租屋的上铺,刚吃完敌人(?)点的披萨,盯着可能是反击线索的U盘,和屏幕上敌人胜利的“遗迹”。
这画面,荒诞得足以入选年度最佳黑色幽默剧。
她忽然扯了扯嘴角,一个真正的、不带任何苦涩的笑容,极其短暂地出现在她脸上。
“行吧。”她对着空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
“技术死了。”
“我还活着。”
“有披萨。”
“有U盘。”
“还有……”她看了一眼脑海中那片寂静黑暗和金色任务,“……一个不知道干嘛的任务。”
“那么,‘苏软软’……”她慢慢地、清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仿佛在确认一个刚刚被初始化、等待定义的全新变量。
“……接下来,你打算存在成什么样子呢?”
没有答案。只有窗外旧区嘈杂的市声,房间里披萨残留的香气,手心U盘冰凉的触感,和脑海中那片恒定寂静的黑暗。
但她觉得,比起前几天在查封公寓里啃干面包的时候,现在的“存在”,似乎……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至少,胃是满的。
而满的胃,有时能支撑起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比如,好奇心。
比如,一点点,非常微小的,想要“看看U盘里到底有什么”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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