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由纯粹概念构成的“眼睛”在旋转。
它没有瞳孔，但风萧能感觉到自己被彻底“看透”了。
他作为光之继承者的本源，作为人类信念载体的矛盾，作为守护者的执念，所有这一切都在那只眼睛的审视下无所遁形。
【解析·完成】
意念波动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开始·实验】
话音落下的瞬间，风萧周围的空间再次开始异变。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凝固。
整个战场区域，就像被无形之手揉皱又展平的纸张，出现了诡异的褶皱。
那些柯伊伯带的冰晶在褶皱中时隐时现，有些部分看起来近在咫尺，有些部分却又遥远得像在另一个维度。
更诡异的是时间。
风萧左侧的一块冰晶正在缓慢地自转——正常现象。
但他右侧的同一块冰晶却在逆向旋转，同时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碎裂，最终化作尘埃。
而在他正前方，那冰晶又保持着完好状态，仿佛时间从未在它身上流逝。
过去、现在、未来的状态，在同一片空间里叠加呈现。
“时间……无序流动。”
风萧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攻击方式。
这是打乱时间的秩序，让因果律彻底失效。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行动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你挥出一拳，这一拳可能发生在过去，可能发生在未来，唯独不会发生在“现在”这个能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时刻。
必须破解这个定义。
风萧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体内那团人类信念的光芒中。
数十亿人的情感与意志在其中翻涌，混乱而嘈杂，但有一种东西是共通的——
对“秩序”的渴望。
人类文明的一切都建立在秩序之上。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春播秋收的农时，生老病死的必然……甚至连最混乱的战争，也有其内在的逻辑与节奏。
对秩序的追求，刻在每一个人类的基因深处。
风萧抓住这种渴望，将其从信念光团中提炼出来，化作一道清晰的意念：
“此处，时间必须向前流动，因果必须连贯。”
金银双色的光芒从他体内爆发，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光芒所过之处，那些错乱的时间褶皱开始被强行抚平。
逆向旋转的冰晶恢复正常方向，风化的碎屑倒流重组，过去与未来的投影逐渐淡去，只留下“现在”这一个真实的状态。
第一次定义对抗，风萧赢了。
但代价立刻显现，他胸口星云核心的旋转速度明显减缓，体表的光芒也黯淡了少许。
每一次覆盖对方的定义，都要消耗他自身的存在本质。而对方……似乎毫无消耗。
【有趣】
虚无之茧的眼睛继续旋转，几何结构重新排列。
【增加·变量】
新的攻击到来。
这一次，是“因果颠倒”。
风萧刚抬起手臂准备进攻，就感觉胸口传来剧痛，是他“将要发动的攻击”造成的伤害，提前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想要后退闪避，双腿却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仿佛“后退”这个动作的原因和结果被颠倒了，原因变成了“想要前进”，结果却成了“实际后退”。
更诡异的是那些冰晶。
一块冰晶因为另一块的撞击而碎裂，但碎裂发生在撞击之前。
另一块冰晶在远离某处的位置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那个位置，因为“它应该在那里”这个结果，强行创造了“它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逻辑彻底混乱。
风萧感到思维开始打结。
他试图思考对策，但每一个念头都会产生自相矛盾的结果。
如果他想到“用光线攻击”，那么这个想法会导致“光线从自己体内爆发”；如果他想到“躲避”，那么躲避的动作会让他直接撞向攻击。
必须用更根本的东西来对抗。
风萧咬紧牙关，再次深入信念光团。
这一次，他寻找的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逻辑本能”。
从原始人学会使用工具开始，人类就在理解“因为这样，所以那样”的因果关系。
这种对逻辑的执着，甚至超越了情感，成为了文明发展的基石。
他将其抽出，化作定义：
“此处，因必在前，果必在后，逻辑链条不可逆。”
光芒再次绽放。那些颠倒的因果开始被强行纠正。
风萧胸口的剧痛消失，后退的动作恢复正常，冰晶的碎裂重新发生在撞击之后。逻辑的秩序被重新建立。
第二次对抗，再次获胜。
但风萧的喘息更加剧烈了。
星云核心的光芒已经黯淡到只有平时的一半亮度，身躯上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半透明的裂痕，那是存在概念开始出现“磨损”的迹象。
而虚无之茧……仍然平静地悬浮在那里，眼睛的旋转甚至加快了些许，仿佛在享受这场“实验”。
【继续】
新的意念波动中，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期待”的情绪。
【增加·复杂度】
第三次攻击，是“能量自相湮灭”。
风萧体内的光之力，突然开始自我对抗。
一部分能量想要形成防御屏障，另一部分能量却要瓦解这个屏障；一部分能量想要凝聚成攻击光线，另一部分能量却在内部将其中和。
就像一个人同时想向前走和向后走，结果只能是原地挣扎，甚至因为两股力量的冲突而自我撕裂。
他的身体开始明灭不定。金银光芒时而炽烈，时而黯淡，就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每一次明暗变化，都伴随着存在感的剧烈波动，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快要从现实中“淡出”了。
这种攻击方式极其恶毒。
它不来自外部，而是直接针对存在本身的内在矛盾。
风萧想要对抗，就必须先否定自身的一部分，而那部分同样是他存在的根基。
信念光团中，有什么可以对抗这种自我否定？
风萧的意识在光团中疯狂搜索。
人类的信念中充满了矛盾——爱与恨可以共存，自私与无私可以交替，勇敢与恐惧可以同在。
但正是这些矛盾，让人类没有被任何一种极端定义所束缚，从而拥有了适应一切环境的韧性。
他找到了。
不是某一种单一的情感，而是“接受矛盾”的这种能力本身。
人类可以同时持有两种对立的想法，却仍然能做出行动。
这种特质，正是对抗“自我湮灭”的最佳武器。
“此处，矛盾可以被容纳，对立的意志可以共存，它们共同构成更完整的整体。”
这一次，光芒的爆发不再是为了覆盖，而是为了“包容”。
风萧体内的能量冲突没有消失，但它们被纳入了更大的框架中。
防御的能量与瓦解的能量形成了动态平衡，攻击的能量与中和的能量构成了循环流转。
他稳住了。
但代价是巨大的。
体表的裂痕已经清晰可见，透过那些裂痕，甚至能看到内部流动的光芒。
星云核心的旋转变得缓慢而滞涩，每一次转动都像是在推动千钧重物。
而虚无之茧的眼睛，旋转速度已经快到看不清具体结构，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几何光影。
【数据·收集足够】
意念波动传来，这一次带着明确的“结论”意味。
【碳基信念·具有干涉能力·但缺乏系统性·效率低下】
【最终测试·开始】
眼睛的旋转骤然停止。
所有几何结构同时展开，化作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
那图案在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释放出全新的定义。
那是成百上千个相互关联、相互嵌套、自洽循环的定义集合。
“时间无序”与“因果颠倒”结合，产生“因在未来，果在过去，时间随机跳跃”。
“能量自相湮灭”与“逻辑混乱”结合，产生“每次攻击都会同时成为治愈，每次治愈都会同时造成伤害”。
“空间折叠”与“存在否定”结合，产生“你既在这里，又不在任何地方，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无数矛盾、荒谬、自相否定的定义，如同潮水般涌来。
每一个定义单独来看，风萧都有信心用人类信念的某种特质去对抗。
但当它们组合在一起，形成自我循环、自我证明的逻辑闭环时，对抗就变得几乎不可能。
你破解了“时间无序”，但“因果颠倒”会让你的破解变成导致更严重混乱的原因。
你容纳了“能量矛盾”，但“逻辑混乱”会让你容纳的行为本身成为新的矛盾源。
你定义了“此处应有秩序”，但“存在否定”会让“秩序”这个概念本身变得没有意义。
风萧节节败退。
金银光芒被压缩到他周身十米范围，再往外就是一片混沌的、不断自我否定的领域。
他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有光粒子逸散出来，像流血一样。
意识开始模糊。
这样下去……会输。
会彻底被这些矛盾定义撕碎、稀释、最终从存在层面被彻底抹除。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
左手手腕上，那个由林雨晴留下的光信印记，突然发烫。
紧接着，海量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印记涌入他的意识。
那是一种“认知”。
关于虚无之茧本质的认知，关于它弱点的认知，关于如何击败它的可能性的认知。
信息流中，风萧看到了林翰生坐在病床上的身影，看到了老人眼中的深邃，看到了那些被黑暗吞噬的文明最后留下的记忆碎片。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混沌的领域中，风萧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银色的眼眸中，疲惫依旧，但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
“原来……是这样。”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自我否定的领域中微弱却清晰。
第三回合，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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