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的夜风吹动黑衣下摆，沈惊鸿握持青铜令牌的掌心沁出细汗——非为惧色，实乃源于对细节的极致审慎。方才哨卡守卫腰间令牌边缘的三道细微刻痕，与张敬安供认的“总坛核心守卫标识”完全吻合，此节更令其确认，雪莲教总坛的层级划分远较预想严苛。其调整呼吸，步履摹仿守卫的拖沓之态，靴底踏过胡杨落叶的沙沙声，恰与远处传来的诵经声相融。
行至胡杨林尽头，一座依山而建的石堡骤然显现。石堡墙体由南疆特有青灰岩石砌筑，三丈高的寨门悬“雪莲圣坛”鎏金匾额，匾额两侧各立一名持狼牙棒的守卫，甲胄除雪莲纹外，更镌刻极小的潜龙会龙纹——此为东宫与潜龙会深度勾连的铁证。沈惊鸿目光扫过寨门两侧了望塔，塔上哨兵正以夜视琉璃镜探查周遭，镜光在夜色中闪过两道寒芒。
“止步！令牌核验已毕，速报暗号！”左侧守卫上前一步，狼牙棒拄地，震起细碎石屑。沈惊鸿垂眸，刻意压低声线使其粗哑：“雪莲承露，潜龙在渊。”此乃自张敬安口中审得的总坛暗号，前半句对应雪莲教，后半句对应潜龙会。守卫戒备稍缓，却突伸手去扯其衣领：“领口标识何在？总坛守卫黑衣领口皆绣暗纹！”
沈惊鸿心中一凛，指尖已悄然触及袖中银针。其侧身避过守卫之手，故作慌乱道：“方才追缉逃犯时为树枝刮破，恐教主问责，正欲往缝补房修缮！”说话间，余光瞥见右侧守卫腰间香囊——与巴图所持“醉魂香”香囊制式一致，唯绣纹更繁复。旋即提高声量：“左护法巴图于前方伏击昭雪司，大捷返程，命我先行通报！延误军机，此责你可承担？”
提及巴图，两名守卫神色果然松动。左侧守卫嘟囔“早说明便可”，侧身让开通路。沈惊鸿暗自松缓心神，然踏入寨门之际，骤感背后一道锐目——了望塔哨兵正以琉璃镜锁定其背影。其未回头，反故意踢动脚边石块，装作步履不稳，同时将令牌旋动半圈，露出背面“总坛”刻痕——此为传递给哨兵的“自家人”信号，魏嵩供认的细节终得施用。
石堡内部格局远较预想复杂，主路两侧为规整营房，营房外立持弯刀的教徒，每十步设一名巡逻兵。沈惊鸿沿主路前行，目光速扫营房门窗：左侧第三间营房窗纸留有墨痕，隐约可见“东宫”“粮草”等字样；右侧营房外木桩拴数匹骏马，马鬃系与京城东宫侍卫同款的红缨。其将诸般细节一一铭记，掌心银针硌触感令其愈发清醒——此处不仅为雪莲教总坛，更是东宫在南疆布设的军事据点。
行至主路尽头，一座圆形议事堂映入眼帘。议事堂门扉虚掩，内传压抑争执之声。沈惊鸿贴墙根蹲伏，借墙角阴影掩护，指尖蘸取地上石粉，轻在门板划开一道细缝。堂内点燃十余支牛油烛，照亮墙上悬挂的舆图——舆图以朱砂圈注莎车城、流沙关等要地，更标注有昭雪司亲卫的行军路线。
“墨先生！巴图至今未归，必是事有差池！昭雪司部众恐已察觉我等踪迹！”说话者为光头大汉，身着红色教袍，腰间悬与巴图同款的青铜令牌，唯龙纹旁雪莲刻纹更精致——此为雪莲教教主的标识！沈惊鸿心脉微动，终得见雪莲教核心人物。
“慌甚？”一道沙哑声响起，正是那左肩微沉、无名指缺节的黑袍人！其端坐议事堂主位，面前置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火漆印为东宫凤凰纹。“巴图本为牵制敌军的弃子，其生死无足轻重。今夜三更，莎车城必破，届时南疆震动，京中太子余党可趁机起事。”黑袍人稍顿，指尖轻叩密信，“李嵩那边已传回报信，陆炳回师京城，恰入我等圈套——京中禁军统领乃我方内应，待陆炳踏入锦衣卫衙署，便以‘通敌’罪名缉拿！”
沈惊鸿通体一寒——原来此为连环毒计！诱陆炳返京，再借禁军之手除之，既除心腹大患，又可嫁祸昭雪司。其正欲细听，却见黑袍人骤起，步向舆图：“另有一事，先帝陵寝龙袍残片，巴图那庸才仅寻得半块，余下半块藏于……”
“报——！”一名教徒撞门而入，神色惶急，“启禀教主、墨先生，寨门外擒获昭雪司探子！”沈惊鸿心尖一紧——乃其留驻胡杨林的亲卫！其下意识探向袖中银链，却闻黑袍人冷笑道：“带上来。”
两名教徒押解一名亲卫入内，亲卫嘴角淌血，却昂首不屈，瞥见门缝后沈惊鸿身影，眼中闪过焦灼，正欲开口，被沈惊鸿以眼神制止。黑袍人步至亲卫面前，面具后目光森寒：“说，沈惊鸿何在？所率部众几何？”亲卫啐出一口血沫：“我家督主必踏平尔等贼巢！”
黑袍人扬手一掌击向亲卫胸口，亲卫喷血倒地。“嘴硬无用。”黑袍人转身对教主道，“看来昭雪司主力已至，传我将令，即刻转移军械与密信，退守后山密道！莎车城方向，令教主义子加快攻城节奏！”教主迟疑道：“然墨先生，我部主力仍在莎车城，此处仅五百教徒，恐难支撑……”
“足矣。”黑袍人取过案上密信纳入怀中，“我率二十名死士护送密信由密道撤离，你率教徒据守议事堂，牵制敌军至天明即可。切记，若不敌，便点燃舆图旁火药桶——务必令沈惊鸿陪葬！”言罢，其快步迈向议事堂后侧暗门，二十名黑衣死士紧随其后。
绝不可任其逃脱！沈惊鸿当机立断，猛地推门而入，银链如灵蛇出洞般疾射，缠住末位死士脚踝，发力一扯，死士惨叫倒地。堂内众人猝不及防，黑袍人回头，见身着守卫黑衣的沈惊鸿，面具后眼眸一眯：“是你！”
“墨先生，别来无恙？”沈惊鸿扯去头上黑头巾，银甲映烛火泛寒芒。其将亲卫护于身后，银链横亘胸前，“流沙关射伤你的‘破甲箭’，乃先父亲手锻造之物吧？你以为断去无名指、改易站姿，便能掩盖身份？”
黑袍人躯体一僵，忽发沙哑诡笑：“沈毅之女，果然有几分智计。可惜，你终究迟了一步！”其挥手令死士阻截沈惊鸿，自身则疾步趋往暗门。沈惊鸿银链横扫，缠住两名死士脖颈，稍一发力便拧断其脖颈。其正欲追击，教主已率教徒合围，弯刀如雨点般劈落。
“碍事！”沈惊鸿指尖银针连弹，三名教徒应声倒地，膝弯穴位中针，动弹不得。其余光见亲卫挣扎起身，拾取地上弯刀护于身后，心中稍感暖意。其对亲卫下令：“速往寨门点燃烽火台，向萧将军传讯！”亲卫领命而去，沈惊鸿则纵身跃过教徒包围圈，朝暗门追去。
暗门后为狭窄密道，壁上插牛油烛照明，地上足迹清晰可辨。沈惊鸿循足迹追击，身后传来教徒呼喊声。密道尽头设一道石门，门上镌刻雪莲教图腾，旁有凹槽——恰为青铜令牌形制。其见石门虚掩，显是黑袍人刚通过不久。
沈惊鸿推门而出，外为陡峭山坡，坡上蜿蜒小路隐约可见黑袍人与死士身影。其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身形如猎豹般疾追。黑袍人闻身后脚步声，回身掷出一柄毒镖，镖刃带毒，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沈惊鸿侧身闪避，毒镖击于岩石，发出“叮”的脆响。
“沈惊鸿，你当真以为能追及我？”黑袍人边奔边喊，“先帝遇刺真相，你永无查清之日！先父冤屈，亦永无昭雪之时！”此语刺痛沈惊鸿心神，其加速奔行，银链骤然加长，缠住黑袍人披风。黑袍人猝不及防，身形一个趔趄，怀中密信坠落于地。
沈惊鸿正欲拾取密信，黑袍人忽转身，持短刀直刺其胸口。其侧身避过，短刀划破银甲，留下浅痕。其抬手一掌击向黑袍人左肩旧伤处，黑袍人惨叫跪地。沈惊鸿趁机拾取密信，拆阅之下，竟是太子与雪莲教的盟书，载明“事成之后，封雪莲教为主教国，赐黄金万两”，落款为太子亲笔署名，钤印东宫印信！
“此乃你与东宫勾连的铁证！”沈惊鸿将盟书纳入怀中，伸手去摘黑袍人面具。黑袍人忽咬碎口中毒囊，嘴角溢出黑血。其凝视沈惊鸿，眼中闪过诡异笑意：“沈惊鸿，我非墨先生……真正的墨先生，较你预想更近……”言罢，其头颅一歪，气绝身亡。
非墨先生？沈惊鸿心头剧震，急查黑袍人尸身。其撕开黑袍人衣袖，见左臂有刺青——乃东宫侍卫标识！其骤然忆及魏嵩供认的“墨先生于流沙关与东宫侍卫同行”，方知此亦为墨先生的替身！
此时，山坡下传来震天喊杀声，萧玦率禁军攻破石堡寨门！沈惊鸿起身遥望石堡方向，火光冲天，喊杀声与兵器交击声交织。其紧握手中盟书，再看地上尸身，豁然开朗——墨先生故意令替身携假消息由密道撤离，自身恐已离石堡，赶赴莎车城！
其快步走下山坡，迎面遇萧玦。萧玦见其安然，松气道：“督主，无恙否？我部攻破寨门后，察觉议事堂设有火药桶，幸得及时扑灭！”沈惊鸿将盟书交与萧玦：“此为太子与雪莲教的盟书，速遣人送返京城，交予陆大人作为证物！另，墨先生替身已死，真身在莎车城可能性极大，我部需即刻驰援！”
萧玦接过盟书，面色凝重：“督主放心，我已遣人将盟书送返京城。莎车城方向传回讯息，教主义子攻城受挫，守将果如督主所料，仅为虚降，实则暗中抵抗！”沈惊鸿眼中闪过锐光：“甚好！我等即刻启程，往莎车城会一会真正的墨先生！”
二人快步走向石堡，途中与汇合的亲卫相遇。亲卫递上洁净披风：“督主，您银甲染污，披上披风可御风寒。”沈惊鸿接过披风系于肩上，目光扫过石堡内教徒尸身，毫无怜悯之意。其见议事堂舆图完好，步至案前，以银针在舆图莎车城位置轻刺——此处，必为揭开所有真相的关键之地。
半个时辰后，石堡外空地上，昭雪司亲卫与禁军列队肃立。沈惊鸿立于高台，手持盟书：“诸位将士！此乃太子与雪莲教勾连的铁证！其为夺权，不惜勾结外敌，屠戮生民！莎车城危在旦夕，墨先生现于彼处！我等今日驰援莎车城，非仅为平叛，更为揭露先帝遇刺真相，为天下含冤者昭雪！”
“誓死追随督主！驰援莎车！昭雪安民！”将士齐声应和，声震山谷。沈惊鸿挥落昭雪令：“启程！”队伍浩荡出发，朝莎车城方向行进。沈惊鸿勒住踏雪缰绳，回望身后石堡，火光渐熄。其深知，此仅为与墨先生博弈之始，莎车城一役，将定南疆命运，亦将揭开先父冤屈与先帝遇刺的最终真相。
途中，沈惊鸿取出先父遗留银针，置于掌心。月光洒于针尾“昭雪”二字，泛清冽寒光。其忆及先父当年朝堂之正直，先母临终之嘱托，及诸般蒙冤而死的官员子弟，心中信念愈坚。其抬眸望向莎车城方向，隐约闻及攻城鼓声，一场关乎真相与正义的决战，即将启幕。
行约两刻钟，前方忽传马蹄声。一名禁军斥候策马奔至，翻身叩首：“督主！萧将军！莎车城方向来了一队使者，自称莎车城守将所派，有要事求见督主！”沈惊鸿与萧玦对视，心中生疑——守将此时遣使者前来，是为军情危急，还是墨先生设下的又一陷阱？
“带使者前来。”沈惊鸿沉声下令。片刻后，一名身着守城军甲胄的使者被带至阵前，使者神色焦灼，手捧木盒：“督主，此为守将大人命我转交之物，其言督主一看便知！”沈惊鸿开启木盒，内为半块龙纹佩——与先帝陵寝地宫所获、张敬安所献的半块玉佩，恰能拼合为一！
玉佩背面，刻有一“墨”字。沈惊鸿心头剧震，瞬间明了——守将不仅知晓墨先生身份，更曾与其有交集！其看向使者：“守将大人另有何言？”使者答道：“守将大人言，墨先生现于莎车城城主府，其持有先帝遇刺时的血衣，若欲取血衣，需督主亲往城主府面议！”
“面议？”萧玦蹙眉，“此分明是陷阱！”沈惊鸿却颔首轻笑，掌心银针微烫：“确为陷阱，亦为契机。墨先生欲诱我入城主府，我正可借机除之，取回血衣！萧将军，你率大军于莎车城外扎营，若见城主府升起红色信号弹，即刻攻城！”
萧玦忧心道：“督主，末将愿随您同往！”沈惊鸿摇头：“不可，你需坐镇大军，防备雪莲教反扑。放心，我有银链银针傍身，更有此整块龙纹佩为凭——墨先生欲取我性命，绝非易事！”其将龙纹佩纳入怀中，翻身上马：“使者，引路！”
使者翻身上马，前驱引路。沈惊鸿策马紧随其后，银甲映月光泛寒芒。其深知，城主府中等待她的，必是墨先生布下的天罗地网，而先帝遇刺真相、先父沉冤，皆将在这场生死博弈中，彻底水落石出。其紧握缰绳，踏雪马蹄声清脆而坚定，朝莎车城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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