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昭镜司的晨雾还未散尽,庭院中那株老槐树的枝桠上凝着细如碎玉的霜花,初升的朝阳斜斜掠过,将霜花镀成一层暖融融的金粉色。沈惊鸿立在正厅檐下,绯色朝服的衣襟被晨风掀动,腰间银链藏在衣内,只露出半寸链头,在晨光中闪着冷冽如冰的光。她手中捏着太后刚派太监送来的“邦交仪注”,素白指尖划过“待之以礼,察其言色”八个墨字,嘴角勾起一抹似寒梅沾雪的淡冷笑意——太后这是把“挡箭牌”与“探路石”的差事都塞给了她,既要拦南疆“求情”的软磨硬泡,又要顾全邦交体面不致生乱,分寸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
“督主,萧将军派人送来密报。”赵武快步从仪门走来,靴底踏过青石板的声响沉稳如鼓,打破了晨雾的静谧。他双手捧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信封边角绣着极小的羽林卫银鹰徽记,针脚细密得几乎难以察觉。沈惊鸿接过时指尖微顿,指腹蓄力三分捏住信封边缘轻轻一捻,混了松脂的火漆应声崩裂——这是她与萧玦约定的暗记,遇力即碎无需刀拆,最是省时干练。信纸展开,萧玦刚劲如铁的字迹跃然纸上:“木罕随身护卫三十人,皆为南疆‘蛮刀卫’精锐,其中三人腰间佩‘东宫亲卫’旧令牌,牌身磨去‘东宫’二字刻蛮刀纹,恐与太子余党勾连。城郊三义客栈昨夜入驻十名南疆装束者,作息与蛮刀卫完全同步,似为接应之人。”
沈惊鸿指尖在“东宫亲卫旧令牌”几字上轻叩,眸色从平静渐转凝霜。太子倒台后,东宫亲卫或擒或逃,竟有漏网之鱼混进南疆土司护卫队,这木罕的“求情”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抬眸看向赵武,声音清冽如寒泉破冰:“传令下去,正厅两侧厢房各埋伏十名亲卫,每人配‘透骨针’与短弩,听我摔杯为号即刻行动。前厅只留四名亲卫侍立,解下绣春刀换佩短匕——刀光太盛易激反,先给南疆人演一出‘从容待客’的戏码。”
“是!”赵武躬身领命,转身时脚步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厅外候命的属官。沈惊鸿重新将信纸折成细条,塞进朝服内袋——那位置紧贴心口,信纸的糙感透过衣料传来,时刻警醒她不可有半分松懈。她走到正厅中央,目光落在案上的汝窑茶具上:这套白瓷是先帝当年赏赐给父亲的旧物,釉色如雨后初晴的天空,杯沿还留着父亲当年不慎磕出的细小缺痕,此刻盛着刚沏的雨前龙井,蒸汽袅袅中飘着清冽茶香。用父亲的旧茶具待客,既是给足南疆世子体面,更是对自己的警醒:父亲的沉冤未雪,朝堂的暗流未平,她绝不能让任何势力搅乱这来之不易的查案契机。
辰时整,昭镜司外传来三声礼炮炸响,震得檐角铜铃轻颤。紧接着是亲卫的高声通报:“南疆土司长子木罕大人到——”沈惊鸿抬手理了理朝服衣襟,绯色衣料在晨光中泛着暗纹光泽,她缓步走出正厅,立在三级汉白玉石阶之上,身姿挺拔如临风青竹。晨光里,一队身着南疆服饰的人马从仪门走进,为首的木罕约莫二十三四岁,身着靛蓝色织金锦袍,袍角绣着金线孔雀纹,走动时孔雀尾羽似在流转;腰间佩着柄弯刀,刀鞘镶嵌七颗血红珊瑚珠,在阳光下艳得刺眼。他身形高大,皮肤是南疆人特有的蜜色,五官深邃却带着几分桀骜,目光扫过昭镜司庭院时,像鹰隼般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掂量。
“沈督主不必多礼。”木罕率先开口,口音里带着南疆特有的软糯腔调,吐字却异常清晰。他快步走上石阶,双手捧着个描金漆盒,盒身刻着南疆“日月同辉”纹样,边缘嵌着圈细小的绿松石,在晨光中泛着异样的油亮光泽。沈惊鸿目光微凝,伸手接盒时指尖刻意在盒盖边缘顿了顿——触感黏腻温热,竟是涂了层南疆特有的“蜜胶香”,这种胶以野蜂蜜熬制,遇热即融,最是适合封存密信不被察觉。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世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厅内已备妥南疆特产的普洱茶点,世子请。”
“世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沈惊鸿将漆盒递给身后的侍女,语气平淡无波,“厅内已备好茶点,世子请。”木罕颔首,目光扫过立在两侧的亲卫,见他们果然未佩长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随即抬步走进正厅。他带来的三十名护卫想紧随其后,却被赵武拦在厅外:“世子见谅,昭镜司正厅乃审案要地,护卫可在偏厅歇息,我已命人备下酒食。”
“放肆!”木罕身后一名护卫猛地上前一步,手按在弯刀刀柄上,刀鞘与甲胄相撞发出脆响,脸上的图腾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我等奉土司之命护卫世子,半步不可离身!你这小官也敢拦?”沈惊鸿目光一凝,恰好瞥见那护卫腰间令牌——制式分明是东宫亲卫旧款,只是“东宫”二字被刻意磨去,刻上了南疆蛮刀标记,牌沿还留着未磨尽的“寅”字残痕。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笑意,不等赵武开口便先声夺人:“这位护卫倒是忠心。只是昭镜司规矩,外臣入正厅议事,护卫不得过三人。世子若信不过我昭镜司的安保,大可即刻回驿馆,待太后亲召再议——毕竟‘不信朝廷’的罪名,世子怕是担不起。”
木罕脸色骤变,转头狠狠瞪了那护卫一眼,沉声道:“退下!沈督主乃太后亲封的昭镜司督主,掌天下刑案,岂会害我?”那护卫不甘地退到一旁,手仍按在刀柄上。木罕这才转向沈惊鸿,拱手强笑道:“督主见谅,蛮刀卫久在南疆荒野,不懂中原朝堂规矩,多有冒犯。”他挥了挥手,只带两名护卫走进正厅,其余人跟着赵武去了偏厅。沈惊鸿目光扫过那两名护卫的靴底——沾着新鲜的黑泥,泥中混着细小的芦苇屑,京中唯有城南护城河畔长着这种空心芦苇,而昨夜萧玦密报中提到的三义客栈,恰好就在护城河南岸的芦苇丛旁。
入厅落座后,侍女奉上茶盏,木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立刻黏在案上的汝窑茶具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茶具釉色如天青含翠,必是前朝汝窑珍品!督主好眼力。”沈惊鸿指尖摩挲着杯沿那道细小缺痕,那是父亲当年审案时不慎摔的,此刻触之仍觉心口微涩,她淡淡道:“乃先父遗物,先帝所赐。先父当年任御史时,曾奉旨巡查南疆漕运,与令尊在土司府有过三日之谈——令尊还曾赠他一块南疆墨玉,至今仍在我祠堂供奉。”她刻意提起父亲,果然见木罕端杯的手猛地一顿,指节泛白,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张敬德招供时清清楚楚说过,当年构陷父亲的奏折副本,就是通过南疆商队送到土司府的,木罕不可能不知沈毅之名。
“沈御史之名,家父时常提起,称其为‘直臣’。”木罕很快恢复镇定,放下茶杯,话锋一转,“此次前来,除了替家父送上薄礼,还有一事想求督主相助。”沈惊鸿挑眉:“世子请讲。”木罕身子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废太子与家父素有交情,当年家父平定南疆内乱,全靠太子在朝中周旋,提供粮草支持。如今太子身陷囹圄,家父日夜忧心,特命我带南疆三城的舆图前来,愿以三城为质,求太后饶太子一命,贬为庶人即可。”
“以城为质,换太子性命?”沈惊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里的嘲讽如冰碴般刺耳,“世子怕是忘了,太子犯的是‘弑父谋逆’之罪!我大周朝律法,谋逆者株连九族,太后仁慈,只囚太子未诛其党羽,已是天恩浩荡。南疆三城虽广,难道能抵得过先帝的血海深仇?世子这话,是觉得我大周朝堂无人,竟会为了几座城池,卖了先帝的性命与皇家的尊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昭镜司督主独有的威严,震得木罕耳中嗡嗡作响,脸色从涨红转为铁青,猛地起身道:“督主此言差矣!太子只是一时糊涂!南疆与朝廷唇齿相依,若太子被诛,家父必心有怨怼,南疆动荡,对朝廷有何益处?”
“哦?世子这是在威胁我?”沈惊鸿突然抬手,将茶杯重重顿在案上,杯盖与杯身相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杯沿溅出的茶水在案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是约定的信号!厅外立刻传来衣袂破风的轻响,埋伏的亲卫已悄无声息围拢。木罕带来的两名护卫瞬间起身,手按刀柄怒目而视,却被沈惊鸿的动作惊得不敢轻动。沈惊鸿毫不在意,探手拿起那只描金漆盒,指尖蘸了点茶水抹在盒盖边缘,那层蜜胶香遇水即化,露出盒盖内侧刻着的细密纹路——正是南疆土司府的“调兵暗号”,纹路组合起来分明是:“三日后三更,护城河畔芦苇丛接应。”
“世子说这是薄礼,我倒觉得是‘厚礼’。”沈惊鸿将漆盒翻转,让盒盖内侧的纹路对着木罕,“南疆调兵暗号刻在礼盒内侧,又让佩着东宫旧令牌的护卫随行,世子这哪里是来求情,分明是来与太子余党接头,想趁夜劫狱吧?”木罕的脸色瞬间惨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你胡说!这纹路只是装饰,何来调兵暗号之说?”
“是不是胡说,问问你的护卫便知。”沈惊鸿目光如刀,直刺左侧那名护卫,“你腰间令牌虽刻蛮刀,却仍是东宫亲卫制式——牌身厚度七分,边缘有三道防滑棱,背面刻着的‘寅字七号’,是去年太子派往南疆联络土司的亲卫编号,我说得对吗?”那护卫脸色瞬间惨白,猛地拔刀欲动,却被从厅外冲进来的两名亲卫死死按住肩膀,透骨针抵住后颈,针尖几乎要刺入皮肤。另一名护卫刚要驰援,赵武已如猛虎般扑上,一脚踹在他膝弯,只听“噗通”一声,护卫跪倒在地,弯刀被当场夺下。
“沈惊鸿!你敢动我南疆之人?”木罕又惊又怒,指着沈惊鸿的手指都在发抖,“我乃南疆世子!你擅自擒我护卫,是想挑起两国战事吗?”沈惊鸿缓缓起身,腰间银链如灵蛇般滑出,链尾银针在晨光中闪着幽蓝冷光,轻轻抵在木罕的咽喉处——针尖距喉间不足半寸,冰凉的触感让木罕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挑起战事?”沈惊鸿的声音淬着冰,“太子弑父谋逆,你却勾结其党羽意图劫狱,调兵暗号为证,东宫旧令牌为证,护卫靴底的芦苇屑亦是证——昨夜三义客栈的南疆人,就是你派去接应太子余党的吧?若我将这些证据呈给太后,再昭告天下‘南疆土司通叛助逆’,你说朝廷会如何处置?是派军征讨,还是废了令尊的土司之位?”
木罕浑身僵硬,喉结滚动,却不敢再说话——他知道沈惊鸿说的是实话,若这些证据公之于众,别说保住太子,就连南疆土司府都要被安上“谋反”的罪名,朝廷派军征讨,父亲根本抵挡不住。沈惊鸿见他服软,将银链收回,后退一步,重新落座:“世子若真想保住南疆,保住你父亲的爵位,就该说实话——是谁让你联络太子余党?三日后要接应的人是谁?”
木罕浑身冷汗直流,喉结滚动了数次,终于颓然坐倒在椅上,双手撑着案面微微颤抖。他沉默了足足五息,才哑着嗓子道:“是……是张敬德的儿子张霖。他昨日通过驿馆的南疆茶商给我送信,说三日后三更会带着太子从天牢逃出,让我派护卫在护城河畔接应。他还说,事成之后,会借朝廷之力帮家父吞并邻近的傣族土司领地,夺走他们的盐矿。”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哀求,额角的冷汗滴落在案上:“督主,我也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求你不要告知太后,我愿交出所有参与之人,只求保住南疆安宁,保住我父亲的爵位!”
“张霖?”沈惊鸿心中一动——张敬德被擒后,他的家眷被软禁在府中,张霖却不知所踪,原来竟是藏在京中,还想策划劫狱。她指尖在案上轻叩,思索片刻:“要我饶你可以,但你必须配合我——三日后三更,按原计划去护城河畔接应,将张霖和太子余党一网打尽。事成之后,我会向太后禀明,就说你是主动揭发太子余党的阴谋,有功于朝廷,太后不仅不会降罪,还会赏赐你父亲。”
木罕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不能伤害我的护卫,也不能牵连我父亲。”“只要你配合,我自然不会食言。”沈惊鸿示意亲卫放开那两名护卫,“你的护卫可以留在偏厅,但必须解下兵器。三日之内,你就待在驿馆,不得与外界联络,若敢耍花样,我会让你知道昭镜司的手段。”木罕连忙点头,不敢再有丝毫反抗。
将木罕和他的护卫送走后,萧玦从侧厅快步走出,手中提着那柄夺来的弯刀,刀鞘内侧刻着的“张记锻坊”四字清晰可见:“张霖当年在京中开的锻坊,专门为太子私造兵器,刀身刻血槽、刀背嵌黑曜石,正是东宫亲卫的制式。”沈惊鸿接过弯刀,拔刀时寒光一闪,刀刃锋利得能映出人影,她指尖抚过血槽:“张霖敢策划劫狱,必然在天牢有内应。他要带太子逃出,需有人在牢中配合开锁、制造混乱。”
“我已让人去查天牢守卫的底细,重点排查与张家有旧的人。”萧玦走到案边,拿起那只描金漆盒,“南疆调兵暗号我已让人送去兵部,兵部有专门研究南疆军务的官员,能确认这暗号是否真的是调兵之用。另外,三义客栈的那十名南疆人,我已派人监视起来,他们昨夜与一名天牢守卫接触过,想必就是内应。”
沈惊鸿颔首,走到窗边望着木罕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昭镜司门外。晨光已洒满庭院,老槐树上的霜花早已融化,水珠顺着枝桠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湿痕。她心中却无半分轻松——张霖敢在京中藏这么久,还能说动南疆世子接应,绝非易与之辈,必然还有后手;而木罕贪利畏死,若张霖再许以更大好处,未必不会反水。更关键的是,张敬德账本上那十余名未归案的官员,若有几人与张霖勾结,三日后的行动便会险象环生。
“你觉得木罕会信守承诺吗?”萧玦走到沈惊鸿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沈惊鸿摇头:“不好说。南疆土司向来首鼠两端,木罕又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若张霖给他更大的诱惑,他或许会反水。”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所以我们不能只靠他,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让他按原计划接应,另一方面在护城河畔布下天罗地网,不管他是否反水,都要将张霖和余党一网打尽。”
“我已调两千羽林卫,伪装成渔翁、货郎埋伏在护城河畔芦苇丛中,每人配弓弩与绊索。”萧玦走到她身边,递过一张护城河畔的舆图,上面用朱笔圈出了埋伏点,“天牢那边我已安排妥当,更换了所有与张家有旧的守卫,牢门内侧装了暗锁,通道处设了三道弩箭机关,我会亲自坐镇,确保太子插翅难飞。”沈惊鸿看着舆图上熟悉的标记,心中一暖——萧玦总能精准预判她的顾虑,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却从不会越俎代庖,这份默契让她在波诡云谲的朝堂中多了份踏实。
“还有一件事。”沈惊鸿从怀中取出张敬德的账本,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户部侍郎赵坤,账本上记录他收了太子五千两黄金,负责为太子私仓提供粮草。张霖要劫狱,必然需要粮草支撑,很可能会去找赵坤求助。我想让你派人监视赵坤的府邸,若发现张霖与他接触,立刻将人拿下。”
“好。”萧玦接过账本,记下赵坤的名字,“我马上去安排。对了,太后派人来传旨,让你明日带着张敬德的供词和账本去慈宁宫,她要亲自审问张敬德。”沈惊鸿心中一凛——太后亲自审问,说明她对太子余党之事极为重视,也想借此事震慑朝堂。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日我会去天牢提审张敬德,确认张霖的行踪和余党的落脚点,明日也好向太后复命。”
午时过后,沈惊鸿带着赵武和四名亲卫前往天牢。天牢位于京城西北角,地势低洼潮湿,厚重的铁门后弥漫着霉味、血腥气与铁锈味混合的恶臭,连阳光都难得照进半分。狱卒见了沈惊鸿的鎏金督主令牌,连忙躬身引路,沉重的铁门“吱呀”作响,每开一道都像在撕扯人的神经。走到天牢最深处的牢房前,沈惊鸿看到张敬德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头发散乱如枯草,囚服上沾满污垢与霉斑,与往日身着绯色朝服的尚书判若两人。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沈惊鸿,瞬间闪过一丝惊恐,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张大人,别来无恙。”沈惊鸿站在牢门外,声音平淡无波。张敬德挣扎着爬到牢门边,双手抓住铁栏杆,声音沙哑:“督主,我都说了,构陷沈御史的是王怀安和李谦,与我无关啊!求你再向太后求求情,饶我一命!”沈惊鸿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今日来,不是问你沈案之事,是问你儿子张霖的下落。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在策划劫狱?”
张敬德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沈惊鸿:“我……我不知晓!自被擒后,我就没见过阿霖!”“是吗?”沈惊鸿从怀中取出那柄弯刀,透过铁栏杆递到张敬德面前,刀鞘上的“张记锻坊”四字正对他的眼睛,“这是你儿子锻坊造的刀,昨日在南疆世子护卫身上找到的。木罕已招供,说张霖约他三日后三更在护城河畔接应,要劫狱救太子。”她语气陡然转厉,“明日太后亲自审你,我若将‘父子合谋劫狱’之事禀明,你觉得太后会如何处置?株连九族的罪名,你张家担得起吗?”
“不要!千万别株连我的家人!”张敬德急得爬过来,双手死死抓住铁栏杆,指节泛白到几乎断裂,“我说!我说!阿霖藏在城东的废弃粮仓里,那是太子以前囤粮的秘密据点,粮仓地下有暗道通往城外!他联络了二十名东宫旧部,都是当年漏网的亲卫,还买通了天牢的守卫刘三——刘三是我家旧奴,他女儿还在我府中当差,我用他女儿要挟,他才肯帮忙!”他喘着粗气,语速快得像要断气,“刘三负责三更换班时打开牢门,引开巡逻狱卒,阿霖带人行劫后从粮仓暗道逃,再由南疆人接应去清风谷!”
沈惊鸿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张霖的下落和内应的名字。她站起身,对赵武吩咐:“立刻带人去城东废弃粮仓,捉拿张霖和东宫旧部。另外,去天牢守卫处,将刘三拿下,严加审讯,确认是否有其他内应。”赵武领命后,立刻带着亲卫匆匆离去。沈惊鸿又看向张敬德,冷声道:“若你所言属实,我会向太后禀明,免你家人连坐之罪。但你若敢撒谎,后果自负。”张敬德连连磕头:“我不敢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离开天牢时,夕阳已西斜,将天边染成了一片橙红。沈惊鸿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中却在思索着三日后的行动——张霖藏在废弃粮仓,有暗道通往城外,必然是做好了劫狱不成便逃跑的准备;刘三虽是内应,但天牢已更换守卫,他未必能得手;木罕那边,仍需派人监视,防止他反水。所有细节都要考虑周全,不能有丝毫差错,否则不仅会让太子余党逃脱,还可能引发南疆动荡。
回到昭镜司时,赵武已派人送来消息:城东废弃粮仓确实有二十名东宫旧部,张霖不在其中,据俘虏供认,他去了户部侍郎赵坤府邸。沈惊鸿立刻让人通知萧玦加强监视,随后独自走进后院祠堂。祠堂里烛火摇曳,父亲的牌位在烛光中泛着温润光泽,供桌上摆着那个她小时候亲手缝制的布偶,布偶的袖口缝补的棉线已泛白。她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香烟袅袅中,声音轻得像在与父亲私语:“父亲,张霖的下落找到了,三日后就能将他和所有余党一网打尽。您再等等,用不了多久,所有陷害您的人都会受到惩罚,您的冤屈,很快就能彻底昭雪了。”
烛光摇曳,映着沈惊鸿的身影,她的眼神坚定而执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供桌上的那个小布偶上,布偶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仿佛是父亲在回应她的话。沈惊鸿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布偶,指尖传来粗布的质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她前进的动力,也是她坚守公道的初心。
深夜,昭镜司正厅的烛火仍未熄灭。沈惊鸿坐在案前,摊开护城河畔的舆图,用朱笔在上面标记着埋伏的地点:芦苇丛中埋伏羽林卫,河面上安排水师小艇,通往城外的路口设下关卡。萧玦走进来,将一杯温好的蜜水放在她面前:“赵坤府邸传来消息,张霖果然在那里,两人密谈了半个时辰,张霖离开时,赵坤让人送了一车粮草给他。”
“粮草?”沈惊鸿抬头看向萧玦,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劫狱只需二十人,最多带三日干粮,绝用不了一车粮草。张霖要这么多粮草,绝非只为逃跑。”她俯身看向舆图,指尖顺着护城河畔的纹路移动,最终落在一处山谷标记上——那里是清风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谷中有水源和可耕种的土地,“他是想带着太子盘踞清风谷,以粮草为根基招兵买马,伺机反扑!”萧玦眼中闪过赞许:“我也正有此意。清风谷是南疆与中原的咽喉,若被他们占据,后患无穷。”
“看来张霖的野心不小,不仅想劫狱,还想带着太子盘踞清风谷,招兵买马,伺机反扑。”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必须调整计划,在清风谷也设下埋伏,绝不能让他们逃到那里。”萧玦点了点头:“我马上去调兵,让一千羽林卫埋伏在清风谷外,堵住他们的退路。”
两人对着舆图商议到深夜,终于敲定全盘计划:三日后三更,木罕按原计划带护卫在护城河畔接应,萧玦率羽林卫埋伏在芦苇丛中,待张霖带人出现便合围;沈惊鸿带昭镜司亲卫埋伏在粮仓附近,堵住暗道出口,防止余党从地下逃脱;水师小艇封锁河面,断绝水上退路;清风谷外由一千羽林卫设伏,堵住他们最后的盘踞之路。天牢由萧玦亲自坐镇,刘三被擒后已招供所有细节,可借他之口诱张霖入瓮,确保太子无法被劫走。
第二天清晨,沈惊鸿带着张敬德的供词和账本前往慈宁宫。暖阁内炭火烧得正旺,檀香弥漫,太后正对着先帝的画像垂泪,手中的帕子已湿了大半。见沈惊鸿进来,她擦干眼泪,接过供词和账本细细翻看,脸色随之一阵青一阵白。当看到“张霖欲踞清风谷反扑”时,太后猛地一拍桌案,茶盏震得嗡嗡作响:“胆大包天!哀家准你全权处置!务必将这些叛党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臣女遵旨。”沈惊鸿躬身行礼,刚要退下却被太后叫住。“惊鸿,”太后看着她,眼中满是赞许与心疼,“沈毅是先帝最信任的直臣,当年他蒙冤,哀家一直心存疑虑却苦无证据。等此事了结,哀家亲自下旨为他平反昭雪,恢复官职追封太子太傅,灵位入祀贤良祠。你想要什么赏赐,爵位或是金银,尽管跟哀家说。”沈惊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很快敛去,躬身道:“太后,臣女所求从非爵位金银,只求还父亲清白,还天下公道。其余之物,臣女无所求。”
离开慈宁宫时,阳光正好,洒在宫墙上,泛着金色的光芒。沈惊鸿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下了一半——父亲的冤案即将昭雪,这是她多年来的执念。但她也清楚,三日后的行动才是关键,只有成功抓获张霖和太子余党,父亲的冤案才能彻底尘埃落定,朝堂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回到昭镜司,萧玦已将所有兵力部署完毕:“羽林卫、水师均已到位,天牢守卫全部更换,刘三已招供所有细节,只待三日后收网。”沈惊鸿点了点头,走到兵器架前取下那柄银链,指尖拂过链尾的银针——这银针淬了特制麻药,既能制服敌人又不致命,陪伴她破了无数奇案。她将银链系在腰间,银链与朝服摩擦发出轻响,转头对萧玦道:“三日后三更,准时行动。这一次,要让太子余党彻底覆灭,再无死灰复燃的可能。”
萧玦看着她坚定的眼眸,郑重颔首:“放心,有我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地面,交叠的影子如并肩而立的青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与兵器的冷冽气息,一场关乎朝堂安定、关乎父冤昭雪的决战,已在悄然酝酿。沈惊鸿握紧腰间银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一次,她不仅要抓获叛党,更要借这场胜利,为父亲、为天下蒙冤者,竖起一道永不倾覆的公道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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